儷如順著這位店家的聲音望過去,走上前細看吳悅榕手中的那塊越羅,是單絲羅,淡淡的粉白色光潔絢麗,撫摸上去優裕從容,織法正是“布葉宜疏、安花巧密”,倒真有點像白樂天的詩句中所說的“紅袖織綾誇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的味道,的的確確,是一匹上等的貨色。
吳悅榕家中富庶,甚麼好東西沒有見識過,只是見到這匹羅,竟也是愛不釋手。
那店家又道:“這匹布料雖好,只是價值不菲,只一位女客買過,上身更好看呢,像天上的仙女。”
吳悅榕道:“哦?已經有人買了?”
店家道:“是啊,只此一位,已經裁成披風穿著了。誒,方才那位姑娘還在呢,怎麼一下子不見了?”
吳悅榕出門看,遠遠地望見一個側臉,那名美貌的女子,著一件粉白的披風,緩步走著。
吳悅榕道:“嫂嫂,嫂嫂!你快來看!”
儷如走上前去,已經晚了,只看見一個背影,走進了拐角去。
兩人都覺得,這個人似曾相識,越是隻見到一個背影,這種感覺就越強烈。倒是吳悅榕先想起來了。
“哦,原來如此!”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那塊羅披在儷如的身上道,
“嫂嫂這樣,彷彿就是方才那位女子的模樣!少說,也有七分相似呢!”
“相貌有七分相似!”儷如想著這句話,想得出了神。
吳悅榕道:“錯不了!嫂嫂不感覺自己在照鏡子麼?如若不是相貌體態相似,我們與那名女子素不相識,怎麼會都覺得是故人呢?”
儷如問:“店家,你可認識方才那位女子麼?”
店家道:“是我們這裡的一位常客,出手很闊綽,她挑中的料子,都是最好的。”
儷如又問:“那,你可知道她是何處府邸的小姐親眷?”
店家道:“說是小姐親眷,又不像,這位客人多半都是獨自前來,並沒有侍女跟著,話也極少。只是這位客人,十分光彩照人,恐怕,也只有這樣的料子能配襯她了罷。”
儷如道:“哦?那,她方才進去的那條巷子,又是哪裡?”
店家道:“哦,那兒進去,只有一條路,穿過一條街坊,就是平康里。”
平康里?平康里!儷如正想著,忽然聽見有人遠遠地叫她。
“奶奶!奶奶!”來的人是小釵,跑得十分急切。
儷如道:“小釵,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小釵跑得十分辛苦,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道,
“奶,奶奶,大爺,大爺不好了奶奶快,快回家瞧瞧!”
“甚麼?!才半天的功夫不見人,怎麼就不好了?!”
小釵道:“我,我也,我也不知道奶奶,大爺病得十分要緊,奶奶快,回去罷!”
吳悅榕道:“嫂嫂,我與你一同回去!”
回到家中見到嚴昭明,二夫人、秦媽媽、一眾下人剛剛前腳進了房門。
嚴昭明這一次,比任何一次“病”得都要重,從前只是昏睡不醒也就算了,這一次,他面色慘白,雙目大睜,露在衣服外面的胸膛、胳膊、手掌,全數都是紅色的,他四肢都在抽搐,正由兩個小廝壓著,不叫亂動,只是口中胡亂喊叫著,又總不能捂著他,因此也只能任由他斷斷續續發出嘶啞的聲音來。
吳悅榕哪裡見過這種場面,當場就嚇哭了。
房中正亂作一團,儷如哪裡有心思去理會她,只是對兩個跟著秦媽媽來的侍女道:“寶珠!巧兒!你們趕快扶二奶奶回她自己房裡去!待會兒用珍珠末燉了豬心,壓壓驚!”
吳悅榕走了,儷如才上前給二夫人施禮看座,二夫人一邊坐下一邊道:“這火燒眉毛的,理會哪門子的繁文縟節,我已打發人去請大夫了,好好看看是怎麼了。”
嚴昭明的病,無非就是診脈、吃藥、好生調養,這樣的過程,府中諸人都不知重複過多少次了,況且這樣的病症,儷如心裡怎麼會不清楚?這分明是,一次服用了大量的曼陀羅,劇毒攻心所致。等到眾人都散去的時候,儷如才和小釵好好說話。
“小釵,怎麼我才出去一小會兒,就這樣了呢?”
小釵不說話。
儷如心裡也怪自己沒有好好看著,既然知道下毒之人沒有死心,一定會捲土重來,畢竟,龐玉櫻和小倩雖然死了,秦媽媽卻還活生生地在府中。
儷如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該怪你的。往後,我們更要仔細堤防著秦媽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