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後被軟禁的景雲從家中偷出城防魚鑰,在南門同眾人匯合,擁簇著江載初出了京城,一路南去。
景家家主是景雲的伯父景貫,親向新帝與太皇太后請罪,並率禁衛軍出城追擊。
彼時元皓行站在城門口看著那支遠去的軍隊,卻輕輕搖頭,心知已經來不及了。
寧王回京前,皇帝特意將他的舊部打散,以防他擁兵自重。帝國全境,遍佈那時的西北軍。卻不曾想,這樣一來,卻方便了他出逃至南方自己的封地——因這一路上,皆能遇到舊部,也能不斷的吸納新軍。
亂象已成,再無可挽回。
已近七月,元皓行卻覺得有些寒意,他靜靜看著城牆遠處飄忽不定的雲彩,忽聽侍衛來報:“嘉卉郡主受了驚嚇,在驛館病逝。”
“已死了?”元皓行悚然一驚,他心中還有許多疑團,還想要問問那位郡主。
“太皇太后說她不祥之人,屍身已經火化了”
元皓行伸手揉了揉眉心,重又望向遠方,想起那一日自己向皇帝建議由寧王迎娶嘉卉郡主。皇帝本已同意,未知周景華在一旁輕輕笑了一聲。
皇帝同元皓行的目光同時落在他身上,元皓行道:“周大人有何高見?”
“不,不”周景華連忙直起身子,擺手道,“我同陛下想得一樣,陛下了卻一件心事,寧王也稱了心呢。”
皇帝臉色微微一凜。
周景華卻用閒話家常般的語氣道,“我離開錦州之前,倒是見過郡主。那時寧王還未赴任,卻已認得郡主。他們言談舉止間,頗為親暱。若是陛下賜了這段美滿姻緣,寧王倒是能遂了心意,可喜可賀。”
元皓行在旁聽著,心底咯噔一聲,慢慢去看皇帝臉色。
皇帝倒笑了:“寧王喜歡上的姑娘,朕倒是有些好奇。”
周景華忙道:“聽聞寧王就是為了討好這位郡主,才將蜀地的稅率一減再減。”
皇帝依舊在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閒閒一笑:“指婚的事不急,容朕再想想。”
元皓行跪安後,同周景華一道出了後殿。
走至宮門口時,年輕人狹長明亮的目光落在身邊同僚洋洋得意的臉上,卻冷冷笑了笑:“周大人果然好機鋒。”言罷,也不等他反應過來,徑直掀開轎簾走了。
那個時候雖覺得周景華嘴臉無恥了些,皇帝小心眼了些,卻也決然想不到今日這個局面。
若是能預料到,真該感嘆一句,喜事變為喪事,真正是世事無常。
元皓行眯起眼睛,霧霾中皇城的巨大輪廓如同在海市蜃樓中沉浮,這樣愈壓愈近的風暴中,這個年輕人很清楚,晉朝最為艱難的年代,即將到來。
第六章 引狼
長風城外,已是深夜。
維桑在營帳之中,聽著遠處戰鼓擂動,忍不住翻身起來,輕輕撩開了幕簾。
主帳燈火通明,將士往來不絕。許是晉軍要有大動作了。
維桑靠在榻上,稍稍閉了閉眼睛,此時江載初應該接到薄姬了吧?那麼,他也應該知道自己已經落到了元皓行手中。
景雲說得很對,她已不能再留在他身邊了,至於阿莊,他如今已經不求旁的,只希望他平安就好。維桑抱膝,裹緊了身上的錦被,心底的寒意一陣陣泛上來,最終湧到喉間,變成一長串難以剋制的咳嗽她連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倒了一粒丸藥吞下,簾外忽然有一道清潤男聲:“郡主不曾睡吧?”
是元皓行。
維桑連忙起身,檢查了衣著,方道:“大人請進。”
元皓行依舊是一身白衣,輕袍緩帶,雖忙碌至深夜,卻精神奕奕,並無倦色。
“大人夤夜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難得月朗星稀,又聽聞郡主未曾入睡,便來閒聊一二。”元皓行極有禮貌道,“郡主可願奉陪?”
維桑伸手攏了攏鬢髮,笑容溫婉:“自當奉陪。”
兩人皆在案邊坐下,元皓行指尖輕輕敲著桌面,“元某心中著實被一件往事困擾,費盡思量,卻始終不得其解。”
“元大人這般聰慧之人都難以想通,只怕維桑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當年郡主入中原之前,是在川蜀便認識了寧王吧?”
“是。”
“若是元某所知並無謬誤,寧王早已鍾情郡主?”元皓行深邃雙眸沉沉落在維桑臉上,笑道,“時至今日,他也不曾忘懷吧?”
維桑靜靜聽著,卻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