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依舊伏地不動。
皇帝唇角勾著一絲諷刺的笑,站了起來,慢悠悠道:“我聽聞,寧王為了救郡主,身負重傷?”
“郡主亦是臣弟的皇嫂,便是拼卻性命不要,也要護她安全。”寧王平靜道。
皇帝狹長的眸中閃動著殘酷的笑意,輕聲道:“載初,你是我大晉寧王,又豈是川蜀的什麼郡主可比?”他頓了頓,含著笑意道,“若非為了此刻大局著想,朕又怎會同她聯姻?你也知那裡的賤民,只怕連廉儀禮恥都未知。”
寧王身子依舊一動不動伏著,聲音中聽不出什麼波瀾:“是。”
“再說個笑話給你聽。你先起來。”皇帝拉起了他,盯著他的眼睛道,“先時還有人提議,讓你娶了那郡主,朕思來想去,就你一個弟弟,如何能讓寧王正妃被一個蠻夷女子佔去?”
寧王深邃的雙眸依舊靜靜看著皇帝,沒有什麼表情,卻黑亮得��恕�
皇帝莫名得覺得有些發慌,頓了頓,依舊將那番話說完:“朕尋思著,還是將那郡主送到後宮吧,左右蠻夷女子,朕便關她在冷宮一世又如何?”
他話鋒一轉,“依你看,這嘉卉郡主倒是如何?”
“臣弟與她並無多少接觸,樣貌倒是工整,儀禮也齊全。”寧王淡淡道,“她如今在驛館,陛下不知打算何時將她迎進宮?”
“已讓人算過吉日,便是六月十六吧。”皇帝眼神愉快,又雜著幾分惡毒,“只怕到時還得辛苦皇弟,為朕主持儀式,將她接進宮內,也算有始有終。”
他似是在刻意強調“有始有終”,寧王略略低下頭,雙手在袖間用力握成拳:“臣弟樂意之至。”
是夜,周太后親自到了紫宸殿,皇帝剛剛散食回來,忙扶著太后坐下,笑道:“母后怎得親自來了?”
“寧王剛來看過我。”太后慢慢道,“你如今打算如何安置他?”
“現在京城呆一段時間吧。”皇帝輕描淡寫道,“過一陣或許會遣他去關外。”
太后沉吟片刻,“你要他負責籌備六月十六的婚事?”
皇帝嘴角難以剋制地溢位一絲笑意:“母后,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娶那蠻夷女子?”
太后看著兒子,眼角笑意一樣在閃爍。
“他既然鍾情那個女子,我便要他知道,這天下的一切到底是誰的!”皇帝越想越覺得舒暢,“母后,你不知我心中有多快意。”
“你高興便好了。”太后伸手撫了撫兒子的肩膀,笑道,“只是也不可逼他太急,凡事總要留個後手。”
“兒臣知道。”
“六月十六的大婚,日子會不會急了些?”太后又道,“我這心裡,總覺得太過倉促了。”
“娶個蠻夷女子,不過是叫那裡看看朝廷的心意。左右韓壅已死,如今蜀侯不過是一孩童,朕自然有辦法掌控那邊全域性。”皇帝漫不經心道,“母后你且放寬心便是。”
元熙五年六月十六日,皇帝迎娶嘉卉郡主。
近一個月的時間,每日都有宮中女官來教維桑禮儀,不厭其煩的讓她記住繁複的過程。
“明日一大早,寧王便會來接郡主入宮。”女官笑道,“郡主今晚最好將這些再溫習一遍。”
“寧王?”維桑回過神,“寧王來接我?”
“郡主不知是寧王在替陛下籌措這場婚事麼?”
維桑雙手不自覺得抓緊了裙裾,茫然搖搖頭。
“總之,今夜郡主早些睡,明日可累呢。”
入宮前的最後一夜,維桑躺在床上,卻是輾轉難眠。左右是睡不著了,她索性坐起來,命侍女挑亮了燈,研了墨,在紙箋上寫字。
寫了一張,又燒掉;再寫一張
不知不覺,屋外已有了一絲天亮。她從容擱下筆,躺回床上,過不了多時,卻有侍女進來,輕輕喚起了她:“郡主,該起了。”
她坐了起來,任由人打扮梳妝,換上鳳冠霞帔。
這一身大紅喜服,皆是從錦州帶來的。
阿嫂在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幫她準備嫁衣,那時她還不知自己會嫁給誰,阿嫂卻繡得極為用心,紅色絲線中並著織金,華美秀麗。她那時迫不及待地試了試,前襟的鳳凰拖著尾翼,昂首欲飛,美不勝收。阿嫂亦是滿意的笑:“將來我們維桑會是最美的新娘子呢。”
維桑對著銅鏡中的自己,又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鳳凰,輕輕吐出一口氣,不知為什麼,只覺得眼中水澤要漫出來。
“新娘子可哭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