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留。”張偕捱到劉留榻前,握住妻子的手,哀傷喚道,“你聽的到我的話麼?”
床上靜默的女子反應了一會兒,略微睜眼,看了一眼床前威武俊朗的男子,復又閉上眼睛。房中一片寂靜。
“我知道你是為了怕連累我和于歸,才立意絕食赴死。”張偕沉聲勸道,“你實在不必如此自苦,當今陛下性子寬仁,不會輕易怪罪於人,再說我與陛下自小一同長大,有發小情意,皇后殿下更是與我夫婦交情深厚。你出嫁多年,與吳王早已沒了什麼干係。他們便是知道,也不會真的怪罪你什麼。你就當是為了讓于歸不要早早的沒了娘,也總該撐著點!”
“阿孃,”十歲的于歸初具少年的雛形,身形高挑。面如冠玉,跪在房中地上,膝行來到母親榻前,撲到母親身上,惶惑哭道,“于歸要阿孃,阿孃,你答應兒子一聲吧!”
女子人心柔軟,夫君與幼子的懇求,如何不痛徹心肺?卻依舊堅持著自己的行徑,不發一言,兩行清淚從眼角沁出,沿著面頰緩緩而下。
凜冽的北風在草原之上呼呼颳著,無論人世間的情人是喜還是是悲,從不曾停息。
渠鴴策馬飛奔,在雄渠部寨子前躍下馬,大踏步的走進去。
“大王,”部落的勇士迎上來,恭敬的 稟報道,“幾位大族老們在議事帳中等候。”
渠鴴揮了揮手,“知道了。”
雄渠部按著匈奴草原上一般慣例,以野獸皮毛搭建的帳篷為主要聚居地,各個小帳篷如群星一樣匯聚,將大王所用酋帳圍在中間。四角的火堆中火焰熊熊燃燒,雄渠幾位頭髮花白的貴族老者聚在議事帳中,神情激烈的爭論著什麼。帳門毛簾掀起,渠鴴帶著一氅的風霜走進來,雄渠族老俱都站起來行禮,“大王。”
“幾位族老,”渠鴴在王座上坐下,問道,“今次前來,不知所謂何事?”
性情火爆的哈夥瞪大了一雙眼睛,憤而起身,聲如炸雷一般在酋帳中響起,“大王,那鬲丁部實在欺人太甚了。這些年,他們大肆侵佔它部草場。如今竟然欺到我雄渠部頭上,大王,咱們若是不給他們點厲害看看,只怕他們還以為咱們怕了他們。”
渠鴴皺起了眉頭。
鬲丁部乃是沃朵閼氏出身的部落,沃朵閼氏早年跟隨冒頓,產下稽粥王子。雖然早逝,但如今鬲丁的裨王杜康哈乃是稽粥王子的嫡親母舅。稽粥念著母親的緣故,對外祖一族頗多偏袒。稽粥乃冒頓諸子中最長,三年前被封為左屠耆王,是單于選定的繼承人。他素日裡也知道杜康哈仗著稽粥的勢在匈奴貴族中頗為張狂,沒有想到,如今竟敢撩自己的虎鬚。
“許是鬲丁手下人胡亂作為,杜康哈未必知情。”他勉強道,“待過些日子我與杜康哈說一聲。”
眾人中最蒼老的唐比斯冷眼看著渠鴴,目光意味深長,伸手捻了捻鬍鬚開口道,“這些年來,大王率雄渠部南征北戰,如今,雄渠人丁興王,兒孫們上馬馳刀,下馬放牧,個個都是好手。大王這些年來真是費心了。我相與大王單獨說些話。”
帳中其餘幾位族老顯然對唐比斯十分尊敬,聞得唐比斯這般說,便都起身告退。
待到其餘人退出,渠鴴方重新對唐比斯拱手,“阿叔,不知你有何見教?”
唐比斯淡淡一笑,望著渠鴴鄭重問道,“大王,你真的認為杜康哈對此不知情麼?”
渠鴴微微啞然。
唐比斯今年七十有餘,乃是匈奴難得一見的長壽者。他是渠鴴的叔父,智計出群,其父孫毋翰在位之時便對唐比斯尊重有加。渠鴴起身,對唐比斯恭敬的行了一禮,“渠鴴愚昧,還請阿叔教我。”
唐比斯撫須道,“杜康哈一直以來是王庭的一隻狗,只會聽從單于的意思行事,為屠耆王效力。他如今膽敢在我雄渠部的臉面上這般行事,便是單于意思的顯露。”
“阿叔,你的意思是”渠鴴有些無法置信。
唐比斯仰天打了個哈哈,“我沒什麼意思。”
“只是大王,我們雄渠部人高馬大,如今為大王的你更是須卜氏數百年難得一見的人傑,為什麼雄渠在匈奴的威勢卻越來越小了呢?咱們的阿蒂居次是草原上最珍貴的居次,竟讓受到單于冷待,連那漢地來的寧閼氏都有不如,這又究竟是為什麼?阿鴴,你是雄渠部的領主,身上擔負著一個部落的命運,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想清楚。”
唐比斯告退,徒留渠鴴一個人在帳中,面色沉峻。
一行大雁從高遠的天空之中悠揚飛過,留下一線痕跡。一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