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蜜羅娜是內眷,她的車騎並不與這些普通匈奴士兵同行,將在稍後一些時候,由一千閼氏護衛隊以及八百雄渠勇士護衛,單獨前行。
張嫣也因此得以特殊照顧,分配到了一輛馬車,與阿碩託和塔娜、格桑等人同行。
青帷布車馬趟過黑水河的漸漸鳴水的時候,張嫣靠在馬車壁上,雙手捂臉,眼淚終究潸然而下。
阿碩託婆婆憐惜的看著這個單薄的漢家少年。
馬車外,塔娜和格桑坐在車扶手上,聽著馬車漢家少年哽咽的哭泣聲,難得的沒有心生不佳的言語。
在這個人世上,每一個人都有千萬種哭泣的理由,這種因為故土家國而落下的淚水,是最厚重的一種。沒有人有資格嘲笑。
許久之後,張嫣終於平靜下來。掀開車簾,從車望出去,自黑水河過去,一望百十里,都是赤地,連荒草都沒有多少,更不要說人煙了。傳說這便是匈奴的歐塞(邊境),匈奴以此為緩衝之地,便是有敵人來攻,還沒有渡過完歐塞的時候,匈奴本土便已經知曉,準備應敵。冒頓初為單于的時候,強鄰東胡向他索要良馬,冒頓給了;向它索要寵愛的茨鄂閼氏,冒頓也給了;最後,東胡覺得匈奴實在沒有什麼可慮的,向他索要兩個部落之間一塊歐塞,臣子們都認為那塊歐塞沒有草木人煙,給就給吧,結果冒頓怒了,言道匈奴良馬美姬都可以割捨,唯獨疆域寸土不讓,將支援讓土的臣子都給殺了,兵攻打東胡,成就了匈奴最初的霸業。
看著馬車外荒蕪的土地,張嫣心想,當初劉擷從這兒走過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呢?
也和她一樣惘然吧。
故土難離,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情緒。
歐塞綿延數百里,一行走了足足一日,遍目都是荒蕪,第二日,草木漸漸多了起來,直到第三日上,才見了草原上稀疏的炊煙。而天空也開始飄起雪來,覆在馬車頂蓋之上,不一會兒,便積了厚厚一層。
“好冷啊。”前行的馬車,張嫣將自己抱在幾層毛毯之,尚覺得不夠暖和,呵著手抱怨道,“冷的好像手伸出來就不是自己了的一樣。”
“哪有你這麼怕冷的?”阿碩託婆婆失笑,用杌子將車簾壓緊實了,擋住透簾而入的北風,回頭用憂慮的目光看著伶仃的漢家少年,“如今還沒有到更北的地界,也不算最冷的時候呢。說起來,蒙左谷蠡王和閼氏照顧,你白日裡行路的時候坐馬車,晚上帳子還能燃著火盆,已經是很好了,就是這樣,你還冷的受不住。若是到了王庭,那兒才真的冷呢。那會子,雨下到地上,馬上就能夠結成冰。要是不戴氈帽,回帳能抖下一層冰珠子下來。”
“若真到了那個地步,像阿英你這般瘦弱的身子,可怎生熬的過去呢?”
張嫣的面色一時都有些白,勉強笑道,“那也沒有辦法。到時候再說吧。也許到時候就適應了呢。”
過了蜿蜒的諾水,一行人便進入左屠耆王稽粥的領地境內。近冬的時節,草原上的牧民都往南方遷徙,人煙也漸漸盛多起來。牧民們遠遠的見了蒂蜜羅娜閼氏的車隊,都跪伏在地上,喃喃的祝願大閼氏健康長壽。
在天氣晴好的時候,向草原以西望去,能夠看見綿延的山脈,山峰頂上一片雪色,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那兒就是我們的祁連山了。”
蒂蜜羅娜介紹道。回到草原之上,她的眉目更加添了一分舒展之色,聲音含著淡淡的驕傲和自豪,“阿嫣,你不會能夠想象到,祁連山有多麼美。每到春天的時候,山上山下開滿著紅藍花,匈奴女子用它來制胭脂,抹上它,在太陽底下騎著馬,像開的最好的花。阿嫣,這樣的匈奴,是不是很美?”
坐在蒂蜜羅娜舒適而華麗的車駕之,張嫣裹著厚厚的氈毯,將遠遠的視線收回來,睇望著蒂蜜羅娜,矜持一笑,“阿蒂打算邀請我一路去王庭麼?”
蒂蜜羅娜的笑容窒了窒,“我當然是想邀請你去王庭做客的了,”勉強笑道,“只是王庭所在的地方實在太冷了,你瞧瞧你,才到了這地界,就見天拿這麼厚的毯子裹著,若真要你長住王庭,可怎麼過日子啊?雄渠部在漠南,比王庭要暖和一點。我會將你託給我哥哥,你不必擔心。”
張嫣不答而笑,揚了揚嘴角。
若真的擔心她體質畏寒,便根本不會非要逼她入匈奴。如今又做出這幅模樣,又有什麼意思?
她從前一直不明白蒂蜜羅娜為什麼不將她帶在身邊,而是託給了渠鴴照料。那個荒唐的所謂媒妁不過是附帶之言,真正的原因一定另有所在。直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