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玉谷郊遊那日,蒂蜜羅娜收到冒頓單于的手書,面上的欣喜,雖說可能出於做戲,卻終究看的出其一點真心,這才隱約猜到,莫非竟是因為冒頓。
冒頓十七歲弒父奪位,如今已經三十七歲,在位期間,將匈奴帶入了史上最強盛的時期,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梟雄。蒂蜜羅娜雖有一些小聰明,在冒頓面前,卻不值得一提。
這樣年少嬌俏驕傲聰慧有若冰雪的蒂蜜羅娜,竟真的喜歡上了那個年紀足可以做她的父親,且身邊諸多姬妾的冒頓?
一時之間,張嫣簡直有些不可置信。後來想想,感情這種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蒂蜜羅娜對冒頓的感情,究竟是出自於少女對英雄的仰慕,還是在彼此夫妻名分下相處而來日久生情,又或者,沒有任何龐雜的因素,僅僅是因了那個男人本身,她並無法知曉。
抵,這世上的愛情有千鐘的不同,例如她和劉盈,例如蒂蜜羅娜和冒頓。
蒂蜜羅娜的一行車駕在枯黃色的草原上拖成一道長長的條形,一千八百名健碩的匈奴衛士嚴謹的閼氏王車守護在央。在這樣規整的隊形,忽有一騎逆向而來,眾衛士紛紛意外張目,就出現了一絲散漫。貼身女官朵娜從閼氏車內圍探出來,皺眉斥道,“怎麼回事?”
“啟稟阿蒂閼氏”,傳令兵在閼氏馬車前十步遠的距離才勒馬停住,面上尚帶著因為極大的興奮而染上的紅暈,“前方傳來信來,單于過來迎接”
原野上的北風吹散了傳令兵的聲音,朵娜沒有聽清楚,但剛剛肅然的面目卻也放柔和下來,“是單于派人來迎我家閼氏了麼?你這般急著趕過來,也算是忠心可嘉了。”
“不是。”傳令兵被嗆的咳了一下,急急掙紅了臉,大聲再道,“是單于親自過來了,如今正在前方賽音山達城等候。”
蒂蜜羅娜倏的掀開車簾,探出頭去,問道,“真的?”聲音有著濃烈而不可置信的歡喜。
“當然是真的。”
十七八歲的傳令軍明顯抑制不住對冒頓單于的崇拜,喘息了一會兒,才平復下來,“單于結束了今年蹛林的秋社之後,聽聞左谷蠡王與閼氏要從漢境回匈奴,便特意繞到賽音山達,迎接左谷蠡王與閼氏回來。如今,左谷蠡王已經趕過去了,還請閼氏也加快行程入城。”
蒂蜜羅娜沒有言語,可是張嫣在一旁分明看到,她的星眸閃爍著動人的光彩,呼吸也些微急促起來,美麗的臉龐上浮上一層淡淡紅暈。
這是張嫣在這一次與蒂蜜羅娜重複之後,第一次見到蒂蜜羅娜這麼激動的模樣。
當天夜裡,蒂蜜羅娜便趕著離開了。她沒有將張嫣一同帶入賽音山達城,反而鄭重其事的派了一支衛隊,將她送到了十里開外雄渠部士卒休憩的營地。
“我們得在這座營地裡,一直等到左谷蠡王回來,才會繼續前行。”阿碩託向張嫣解釋道,“左谷蠡王此時去賽音山達面見單于,同時稟告此次大戰戰情。單于一直以來都很看重左谷蠡王,這一次也不知道會將左谷蠡王留上幾日。”
“嗯。”張嫣點了點頭,表示知曉。“阿碩託婆婆,”她抬頭求道,“你能不能再給我要一床被褥。”
“你”阿碩託十分無奈的瞪她,“你等著,我去給你要去。”
雄渠的營地條件明顯不如蒂蜜羅娜閼氏的隊伍。張嫣歇下的時候,忽然記起四年前,在長安的郊外,她與匈奴的這位梟雄領也曾經有過的一面之緣。
當然,她落入渭水河的時候,分明看見了,那邊匆匆奔過來的一群匈奴人之,為的男子目光閃過的驚豔之意。
阿蒂一路上將自己看的緊緊的,卻在即將和冒頓會合的時候,不願意將自己帶入賽因山達城,反而匆匆的把自己送到渠鴴的營地範圍。這樣的行為,除了為了掩飾自己身上的違和,懼怕冒頓從之察覺到一些異常,進而對她蒂蜜羅娜產生懷疑之外,還有多少的可能性,僅僅是不願意自己照冒頓的面?
雖然身陷異地,心思晦暗孤獨,這時候,她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原來匈奴高貴的蒂蜜羅娜閼氏,也有這樣屬於小女人的心思呀。
這樣,也好。
如今的狀況,終究對她更有利。對她而言,從渠鴴的身邊逃走,自然比逃離蒂蜜羅娜的控制更來的容易。
並不是說,渠鴴的本事不如蒂蜜羅娜,而是渠鴴不是蒂蜜羅娜,他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和對漢匈兩國的意義,因此,他永遠不會如蒂蜜羅娜一樣重視自己。
縱然親如兄妹,有些秘密也是不能共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