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眄了一眼豐盛的酒菜,也不拘束,敞開肚皮就胡吃海塞起來。鴇母帶著一眾妓女一臉茫然,這丫頭瞧著又精又靈的,怎的這麼沒心沒肺?還是真如胡女所言,她有逃出去的路子?
鴇母想到這,不免惴惴,可眼見著莫愁逐漸手腳開始不聽使喚,慢慢地連筷子都拿不住了的時候,她也不禁滿目得意之色,舞弄著風韻猶存的腰肢坐在莫愁身前的案几上,笑道,“我當姑娘手眼可通天呢,才不得不留個後手,在這飯菜里加了味調料。如今姑娘也吃飽了,丫鬟婢子們也該伺候姑娘梳洗打扮了。姑娘放心,這藥劑量不大,待到婚禮時分,自然活蹦亂跳,誤不了姑娘的好事。”
紅燭紗帷香氣暖,酒色氤氳俏嬌娘。莫愁四肢無力,也樂得自在,眼看著一眾紅顏妙人伺候著自己沐浴更衣,心底暗想,過了幾輩子窮苦命了,也有人伺候起我來。
鴇母透過藹藹水汽,看見木桶裡泡著的莫愁膚白勝雪,不著粉黛也好似敷著一抹胭脂,巴掌大的小臉上嵌著一對清亮的眸子,耳畔雙頰還沾著一綹溼漉漉的烏黑頭髮,自帶著清水出芙蓉的嫵媚氣。
不自覺地暗自可惜,“留下來做歌姐兒該多好,定能賺不少銀子。”
可她順著香頸往下看去,鎖骨處,胸口前,縱橫交錯的是深淺不一的新傷舊痕,也就釋然了,這苦命人的皮肉,值不了幾個錢。
莫愁顯然沒有感受到逡巡在她身上的目光,她身子動不了,嘴不能閒著,莫愁睨了一眼案几上擺著的朱釵玉鈿,沒忍住,笑了。
“我說媽媽,你這筆買賣賺多少錢呀,成本可是不低呀。據我瞭解,配陰婚這事,男方過定也好,女方陪嫁也罷,都是紙糊的冥器。怎的媽媽如今這麼大手筆,肯在我身上浪費這些真金白銀?”
“要不怎麼說你命好呢,活人姻緣的彩禮和妝奩且都不如你豐厚呢。”那鴇母一揮手,兩個瘦小的婢子呈上來一對梨花木製的漆器盒子。
莫愁甫一掌眼,也暗自驚奇了半晌,這是兩個帶有七個子奩的長方錦盒。鴇母鮮紅指甲一一拉開繁雜的子奩,裡面陳列著真金白銀打造的耳環、鐲子、戒指及簪子。
莫愁不禁暗自思量,這夫家體貼到連嫁妝都給備好了,幸虧是配的陰婚。若是尋常活人婚姻,家室普通的女子嫁到如此高門大戶去,得受多少白眼呀?
轉念一想,這不就是她與謝清明麼?
怎麼就到了舉手投足都能想到謝清明的地步了呢?莫愁搖了搖頭,饒是活了千八百年,一到用情至深的時候,女人的智商就不甚夠用了。
待到迎親的隊伍載著四肢逐漸甦醒的莫愁離了折柳巷,已是月上柳梢頭的黃昏時分。莫愁開始透著紗質的紅蓋頭打量著自己的紅妝,竟然暗搓搓的很是興奮,多少年沒穿過嫁衣了,也不知道美不美。
可惜這身紅妝不是為了嫁給謝清明的,她狡黠一笑,那呆板君子若知道自己偷偷去和別人成婚,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樣呢。
莫愁原計劃想要暗自記下來路,卻發現喜轎兜兜轉轉一直在繞彎子。
一路上敲鑼打鼓分外熱鬧,一直逛蕩到月已中天,四下漆黑不可辨物的時候,莫愁才聽到一頓四下作響的炮仗聲此起彼伏。
司儀扯開嗓子拉長調子喊道,“新人到,出轎小娘子迎轎咯!”
轎簾一掀,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姑娘伸出一隻白糯糯的小手,奶聲奶氣地道,“新娘子好。”
剛觸到那小姑娘的小手,莫愁就被指尖的一陣冰涼驚著了,她趕緊抬眸,透過紅紗看見了觸目驚心的一幕,那小姑娘厚厚的頭簾下面,是一對空空洞洞的眸子。
她沒有眼球!
饒是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可莫愁還是沒想到下轎就見到如此慘絕人寰的情景。她抬頭望了望四周,一片片通紅的燈籠火把都照不亮這暗夜的漆黑。
根本不是什麼出手闊綽的高門大戶,而是鄉野村外的一個低矮門房,孤零零地趴在群山環抱之間。
莫愁迷迷糊糊地按照司儀的指引過了火盆進了院子,黑燈瞎火中莫愁也看不清這是個什麼地方,不過她也無所謂,單槍匹馬闖賊營,想想還有點刺激呢。
待到新娘子踏入泥瓦房室內,喜氣沖天的吹拉彈唱立馬戛然而止,嚴絲合縫地換成了哭喪一般的嗩吶,擾得莫愁心臟直翻個。
屋內也一改院子裡紅燭翠蠟的喜慶,而是清一色的白蠟影影綽綽地照亮這黯淡的方寸之間,周遭的空氣也如冰窟一般寒冷刺骨起來。
饒是擁擠得要命,還是端端正正放著一具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