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眼門前的這截小巷。非是其二人不想跨出庭院來,權作逾矩為諸客踐行,而是,今兒早食那會,江采蘋早已於私底下找過李東母子,簡單的詢問了些許話語之後,就已再三言明,待晌午時刻,家中今日所留的貴客返程之時,屆時,無論江仲遜是否已返回家來,江家院落中又是否還有其他人可操理,概不需要其母子二人露面,一切瑣碎,事無鉅細,皆由其自己做以打理即可。
坦誠講,李東母子也非是看不明白,江采蘋之所以如此安排的用意,多少自是亦知悉,如今觀來,僅就此事上,江家父女其實亦各有難言之隱,箇中原委,似乎亦少不了情不得已。但單親睹江采蘋果如連日以來,街談巷語中所紛紛議論的那樣,像極是被選入長安城入宮為妃一樣,卻又走的全然不像即將成為當今聖人的女人一樣,一時也難免迷糊。
常言道,飛上枝頭變鳳凰,按理說,就像今兒個的事宜,情景上,即使尚談不上普天同慶,亦不可欠缺敲鑼打鼓才是。雖然尚未得見君顏,未獲君恩,但怎說亦為打著“入宮”的旗幟,然而江采蘋的離去,楞是絲毫沒有所謂的儀仗之氣,反而悄無聲息,於人眼底,怎不生疑。
“阿孃,回吧。”環視下江家附近,待不經意間發現,巷子口處,就在江采蘋的轎輦拐過彎去之後,竟也跟著閃過倆人影,李東頓添警惕。
那兩道人影,對其而言,並不陌生。不只是其,但凡珍珠村的人,恐怕均不難辨識得出,躲藏在巷口石碑處鬼鬼祟祟探頭探腦者,實則是本地府衙的衙役,縱然換了平日的衙差服,換上了身百姓裝,那兩張臉孔,卻換不了。何況,前幾日,於江家為江采蘋舉辦的拋繡球招親上,這二人還曾跟隨陳桓男來過江家,當日,李東與採盈站在臺上,可是記憶猶新,斷然不會冒然認錯人。
既然江采蘋有自個的安排,而江仲遜之前的託咐,李東亦已件件遵照其交代完成,當下,在江仲遜尚未回來前,之於李東,最要緊的事情,便是暫且看好江家門院,以免被某些有心人士盯上,節外生枝。至於其它的,縱然其有心,只恐也做不了何事,因為其只是個不入流者罷了。
人心各異,車程雖不緊,可也不慢,轉眼間,就已行至珍珠村外。出了村,沿途的道路,自然也就不再如村內那般平穩易行。而鄉野之地,則多的是坑坑窪窪之處。
原本,以往經行附近地角時候,江采蘋每每總在希望,進村的這段路程能夠縮短些,恨不能揮揮手,彈指即可把條條土路山徑直接變為柏油大道,此刻,卻迫切地希望,腳程可以延緩點。近鄉情怯,殊不知,離鄉之情,亦不亞於此。
“小娘子可有何喚?”察覺江采蘋撩掀轎簾,徒步行走於轎輦外的人,忙上前請詢。
“吾”江采蘋本無事,坐轎原就悶聊,只不過是想看看時下行到何處而已,猝然被問,適才意識到,再往前走不遠,竟是那座山頭處了。
若說前方的這座山頭,實同與之起伏相連的另外幾座山,並不異處。較之於江采蘋,不同便不同在,近在眼前的山頭,山腰上有座土墓。而埋葬於墓中之人,卻非他人不相干者,而是江仲遜的結髮妻子。
是以,這亦是為何,往昔每逢至路徑此處時,除卻道路難行而惹人心下焦迫的緣由之餘,江采蘋也總是免不了對此段路程心存頗深的排斥之意的另一方面重要緣故,且不容忽覷。
現如今,別離在即,生者已是再難相見,更別提已矣者。今此一別,便再無祭拜之日。
“何事?”人皆有情,江采蘋情不自禁暗自悵然的工夫,薛王叢已是調轉馬頭,望向轎輦。經其從旁一插問,候於轎輦一側的人,立時愈發俱打起十二分精氣神。
見狀,江采蘋本意中生出的那股子惆悵情緒,霎時被擊碎。剛才尚仍有猶豫,不曉得該不該叫人在前方稍加停歇片刻,即便不可能登上山頭去,親自爬上山在墓前做番最後的拜祭,僅是跪在山腳底下,對朝土墓所在的方位,叩拜上一拜,著實亦足矣。但見薛王叢滿臉的嚴肅態,江采蘋的話至舌尖,瞬息硬是生生吞嚥回肚裡。
欠人情難了卻,尤其是不明不白的人情,死生還不了。
“無甚,透口氣”不想招人側目,更不願,因於自個的這個一己之私,反是間接禍害到何人,平白無故的無端端遭受譴責,徑自掩飾著心緒言罷,江采蘋即刻落下轎簾,端坐回轎輦內。
既已下定決心,聽從命定行事,便須了斷非分的念頭,萬不可再過度的優柔寡斷,否則,不止害己,更會害人。淺淺深深,事與人一旦牽扯的多了,均會落得不淺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