崗上,未成年的女孩瘦瘦小小,成年的男子主動搭訕,還出奇地耐心溫和,漸漸就讓我想起有大人提起過的多年以前的什麼女童碎屍案件。頓時打了一個哆嗦,連聲音都變得涼森森的:“你問這麼多想做什麼?”
顧衍之像是對我的反應早有預料。聽罷,他低頭從褲子口袋裡翻了翻,摸出幾顆糖果來,然後手心遞在我面前,心平氣和問:“吃糖麼?”
我:“”
我看著他的糖果,在威武不能屈和自尊算毛線之間天人交戰。剛才的問題早忘在腦後面。憋了很久,終於把視線從糖果移回到他的臉上,正要面無表情地說一句“我才不吃呢”,顧衍之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伸手在另一個口袋裡翻了翻,然後摸出來,一起遞在我面前:“還是想吃巧克力?”
我:“”
對峙一分鐘後,我面無表情地,矜持地伸出手,然後迅速拿走了他手上的一顆巧克力。
我知道它的美味。並且念念不忘。在那之前,只吃過半粒。還是輾轉來自孫胖子那裡。
剝開箔紙塞進嘴裡,可可的味道比想象中還要濃醇甜蜜。吃完後顧衍之問我味道如何,我挑著下巴,拿一副勉強接受的語氣:“還行吧。”
他笑了一聲。然後,輕描淡寫地,像在講一個置身事外的故事:“杜綰,你想不想跟著我去大山的外面?”
☆、第三章、 時間是最好的毒藥(三)
我在十一歲那年,離開中國西部的渺渺遠山,和顧衍之一起去了T城。有時候給燕燕寫信說我的事情,然而忙起來不免忘記。但每年的暮春時候,一定會雷打不動地回來一趟給父親掃墓。
我一直篤信,父親即使已經離開,也仍然是記掛著我的。
他在生前曾向我保證,不管他在哪裡,只要我想念他,他總會趕來陪在我身邊。慢慢他離開我的歲月越來越長,長得很多記憶都被時間撫上了一層舊黃色,可是他在我四歲那年春節時同我說的這句話,包括他說這話時的音容笑貌,我卻一直都清清楚楚地記得。
父親給人一種錯覺,像是他真的一直都在。還有溫和得像潮水一樣的庇佑。不管是生前,還是在身後。我在震後成為孤兒,卻仍然可以吃穿無憂,我清楚地明白那是因為什麼。就連我離開大山,開始一種新的生活,也是源於父親的廕庇。
我從來沒有試著探索過,父親支教以前的生活。我曾經絕少提起,我也無從打探。我從有記憶起,他就一直清貧而且忙碌。忙著醫治村民,忙著教書育人。我多年耳濡目染看他給村民抓草藥,我自己都快成小半個大夫。他還不斷地鼓勵人們走出大山,逢年過節的時候,他還挨家挨戶地寫春聯。在一些時候,鎮上的人需要他甚至大過需要鎮長。畢竟鎮長輪流坐莊,可是杜思成,卻別無分號,獨此一家。然而同時他也沒有忽略過我和母親。我的成長,學習,玩耍,母親的做飯,洗衣,收割牧草,他從沒有內外之分,全都樂於參與。他好像不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可是在那晚的顧衍之口中,他簡直是另外一個人:“你的父親杜思成可以算是我的長輩。我的名字還是他給取的。他以前生活在T城,有個親生兄長,正好是我的姑父。他為人很坦率,也比其他人都看得開,在二十幾歲的時候曾經活得很精彩”
我打斷他:“什麼叫比其他人看得開,活得很精彩?”
顧衍之說:“就是比一些人看得開,生活很多姿多彩的意思。”
“”
我想那時我的表情可以很明顯地透露出我沒能領會精要,然而顧衍之並沒有要繼續解讀的意思,他接著說下去:“你父親後來因為一些事,和兄長生了嫌隙。你父親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爺爺去世後,你父親離開T城,從此沒有再回去。後來有人說在寺廟裡見過他,趕過去找的時候,寺中住持又說他已經離開。離開的原因讓以前認識他的人都很吃驚。因為你父親是出家後又還了俗。出家已經很出人意料,還俗的原因就更奇怪,你父親說,剃髮受戒只能超度自己,救贖他人才是大愛。從此再也沒有聽說有誰找到過他。直到今天我才在這裡知道他的下落。”
我託著臉愣愣地看他半晌,覺得不可相信。像是有一個古樸塵封的盒子被突然開啟,裡面徐徐飛出了奇幻異常的雲彩。雲彩的操縱者在我身邊接著說:“你父親是不是很喜歡畫畫?尤其喜歡畫山水和小貓。他以前對工筆很有一套,小時候還教過我。而且以前你父親在T城的時候,拿這一招取悅女孩子取悅得很好。整個T城的女孩子都希望能跟他約會,還有人傳言說誰要是能得到你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