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在這一帶圈地築堡的時候,是很艱苦的。
且不說番胡與野獸的侵襲,當初剛剛立屯,屯裡鑿井未成,水窖、雪窖、冰窖、雨窖又未竣工,用水只能靠屯子裡的露天澇池。到了冬天,澇池常常就凝冰乾涸,屯戶便把澇池中的冰塊敲碎運回家,化成水做飯或者飲用。最後,當冰塊也沒有時,就得靠大車一趟又一趟的到很遠的地方去拉冰塊。冰塊碼在大車上,出太陽的天,冰塊表面融出的水,就順著芨芨草編的席笆子流下來,在地上劃出一道一道的水痕。鄭佛兒的趕大車技藝在立屯之初便救了急,他與屯裡另外幾位車戶,輪流帶著人去拉冰塊,可是立了大功勞,也樹立了威信。
冬天,餵養牲口的事就主要由騾馬戶擔起來。羊群每日被吆喝著走向屯外的河灘,用細小的蹄子刨去積雪,刨去積雪下面的浮土,覓食草根。牛、騾、驢、駱駝、馬這些大牲口,便都圈養起來,麥草是牲口最主要的吃食,間或喂些豆秸、穀草,給牲口們改善伙食。到了第二年春天,屯裡就得弄些豌豆,磨碾成碎粒,拌些油渣,用水泡了喂大牲口。
鄭佛兒還記得往年冬天,象囚犯一樣圈養的牲口們,每天一早一晚,有兩次飲水的時間。從各家各戶的牲口圈和屯裡共有的牲口欄裡趕出來的牲口,都聚在澇池。許多揹著糞筐的男孩跟在牲口後面,看那個牲口厥起尾巴,就搶著把糞筐接在牲口屁股後面,看著牲口的糞便一骨碌一骨碌地落在糞筐中。大牲口中,牛極配合孩子們接糞,牛一邊拉一邊走,步子穩實,或者就站著不動,接糞容易。而馬和騾子,便不一定了,有時也會很配合地拉完那泡馬糞、騾糞,不高興的時候便猛地揚起後腿,給人一蹄子,接糞就得眼疾手快了。牛羊糞便都是肥田的好東西,開荒立屯的人們,各家各戶都把牛羊糞便當寶呢。窮人家孩子早當家,大多數屯戶家子弟本質上都是勤勞勇敢的,他們就是鄭官屯將來的頂樑柱,鄭佛兒閒著沒事的時候倒也常與他們說笑,屯裡小孩子倒也還不怕他。
西北幕府治下的村寨屯堡,都編有民壯鄉兵,他們與官府正式僉派的‘僉兵’又有不同,是村寨屯堡自身組織的守禦力量,絕大部分武器和口糧都是自籌自給,會操訓練則由軍府就近指派軍士督促指導。出於支援屯墾戍守安靖地方的目的,西域地方屯堡的民壯鄉兵,其農閒會操訓練口糧可以得到長史府的錢糧補貼,核銷相當大的一部分開銷,這是西北其他地方村寨屯堡難以享受的待遇。
鄭官屯的民壯鄉兵們每每議論,吃些甚麼才好呢?但他們除了想到會操訓練時從每日兩餐增加到每日早中晚三餐之外,訓練中間再來兩次點心之外也想不到其他什麼了。鄭官屯其實是個‘窮鄉僻壤’,主要依靠自給自足,那裡會買得到好的吃食?
恰巧鄭佛兒上縣述職,自然每次都要順便擔負採買的任務,這也是他趕著大車進城的原因,否則騎馬來回,可要比趕大車快多了。
鄭佛兒每次採辦回來,也都不運回倉庫,而是在打麥場上當眾公開點交再入倉庫,帳目則交付給鄉兵隊‘軍需’,這也是鄭佛兒自己想的一個辦法,免得落下口實,錢糧上面還是小心為上——鄭佛兒常聽老人們說,‘手中無權,放屁不響;手中無錢,說話不靈’,這幾年屯官做下來,他倒也領會了這刀把子或者說印把子以及錢袋子的許多厲害,反有許多顧慮,這或者就是所謂的‘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了。俗話說‘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採買吃用的人難免不落下別人猜疑,如果自個處事再不小心,一旦遇上掰扯不清的事那就糟糕了,西北幕府行的可是軍法,別冤枉吃了小人陷害。
鄭佛兒這一回來,屯裡慣例是敲鐘聚齊,除了下地幹活和當值守禦的,其他人都從四面八方聚到打麥場。
看到各家各戶都到的差不多齊了,便點交了採買帳目,鄭佛兒又當眾將他這次上縣述職的一些事情說了說。
鄭官屯今年的大事與往年也差不多,就是要應付官府的‘僉兵’、徭役和交納稅糧,再就是增修、翻修水窖、雪窖等蓄水窖池,增修草料青貯窖。
通常來說,土地和勞力就是國家根本。官府要是頻繁派徵徭役,不恤民力,糧食、賦稅必然大受影響,哪怕象西北這樣工商之業已經繁榮發達到一定程度的地方,其根基仍然要依靠農耕畜牧。
徭役基本上屬於無償,而且多數時候需要服役者自備口糧或者勞役工具。勞力被派徵徭役,田地就未免出現荒蕪的情形,所以西北一般不輕派徭役,對於勞力上的缺口,西北眼下基本上是用奴隸來彌補的。西北幕府也不是說就完全不派徵徭役,但比較傾向於縮減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