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麻子的說書,固然精彩絕倫。 但雷瑾此時,倒也並不象海貴臆測中的那樣,十分在意其中是不是有什麼‘不忠’‘犯上’的悖逆言語和隱藏意圖——
一來,西北的說書彈唱藝人,大多控制在內務安全署和通政司手裡,剩下的一小部分也多少接受了西北幕府的資助,敵對者很難利用這些說書彈唱藝人來煽動下層的不滿。 這方面的顧慮,至少在眼前的幾年不需要他操心,最多也就是引起雷瑾一點點關注的熱情而已;
二來,西北目前的政局,雷瑾自信能夠完全控制,沒必要為些少悖逆言語就草木皆兵;
三來,雷瑾這時還稍稍有點走神——他答應身邊女人們的要求來聽書,仍然附帶著有點避嫌的意思。 固然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但血腥沾多了,也未必很光彩,沒必要沾的血腥還是不沾的好,能避嫌時且避嫌。
今晚星光燦爛,卻也不缺少血腥。
有人在舒舒服服喝茶聽書,也有人在生死一發間掙命。
第二章 說書夜(下)
安慶府。
普天之下的任何一座埠頭,都可以找到改鑄金銀的非法私鑄工場。
這一夜,江畔的一座私鑄工場,爐火正旺,數十名只穿犢鼻褲頭的赤裸大漢,正在改鑄金銀,鑄造偽劣制錢——雖然南直隸西江總督衙門與帝國五大錢莊聯手,發行了金銀鑄幣和銀鈔票,但金錠銀錁也還在流通使用——私鑄向來能賺取驚人厚利,很多人願意為此不惜身家性命地冒險。
這是安慶府一帶最大的兩傢俬鑄工場之一,工場派出的暗哨、警衛相當不少,防範不可謂不嚴密——有道是人無橫財不富,這年頭結夥搶劫私鑄工場的金山銀山,那就是發大財的捷徑之一——私鑄工場的巡哨和防範,要是粗疏馬虎,做得不夠嚴密不夠小心,那豈非是插標賣首招災引禍,跟銀子有仇?
然而,蒙面匪盜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便光臨了工場。
黑夜中,殺戮無聲無息,頃刻間血流成河。
世上錢莊、銀號、當鋪、典押、帳局,但有官憑執照、公家批文在手的,這等開門經營金銀開爐營鑄、存櫃開票、週轉流通、放貸生息、融通拆借、軋調頭寸、結算匯兌等生意的商行鋪號,也算是光明正大的正行商家。 (頭寸,即款項)
還有一等商行,也乾的是這一行金銀銅錢開爐營鑄、週轉流通、放貸生息等生意,卻是掩人耳目不欲人知。 也沒有官憑執照、公家批文在手,這些錢莊既不課稅,也不向官府繳納每年地‘貼錢’,說起來就是違例非法的勾當。 不過,這類錢莊銀號背後大多有本地勢豪作後盾,又秉持做熟不做生的規矩,倒也不怕走了風聲。
劉員外是一位殷實地主。 在廬州府,他還是盛源爐房的大東家。 擁有合法的金銀改鑄工場,大批官私金銀錠子和各色散碎銀兩,匯聚在他的爐房裡改鑄,最後大量交付客商的,都是整箱整箱清一色經過合法改鑄,劃一規格地金銀錠子,這些改鑄好的‘出爐銀’都有案模鑄造印記和暗記。 表面上全都是‘合法’地。
但劉員外事實上不只經營著表面上合法的爐房,也經營著地下錢莊,每天論箱的金銀進出,一天多少的金銀出入,經手的銀票、莊票、官票、匯票、憑貼、兌貼、期貼、金銀、制錢連他自己都不怎麼清楚
幾乎沒有人知道,劉員外是‘跋折羅’門中的居士和俗家門徒——這是一個很小,甚至不怎麼為人所知的佛門小宗派,但在江湖道上。 ‘跋折羅’地名號自有其地位。 ‘跋折羅’是古天竺梵語,大概就是‘金剛’的意思,‘跋折羅’宗歷代相傳的‘跋折羅金剛力’,是相當剛猛霸道的武修法門,跋折羅掌,開山裂石。 當之者死,非同小可。 ‘跋折羅’由於承襲的是小乘佛法,它的‘跋折羅金剛力’越是剛猛霸道,越是被大乘教派僧眾嗤之以鼻,認為這是捨本逐末的皮相小道,著相而執著,不入大乘法眼——佛門大乘一脈向來認為,真正的佛法絕對不應以神通為是。
但不管怎麼說,這門‘跋折羅金剛力’地剛猛霸道,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覷的。 任何人在招惹‘跋折羅’之前。 都應該好生的想清楚後果。
然而,破門劫財的匪盜。 還是在這一晚,破門而入,殺入劉氏莊堡,一時間刀光劍影,血雨腥風。
秋華——也就是劉員外,秋華是其真名——此時正陷入數名強敵的圍攻當中,好生狼狽。
整個劉氏莊堡已經陷入火海,四處陷入苦鬥廝殺,但是已經無力迴天,莊上雖然在最近加強的戒備,但仍然有些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