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凡事皆有利弊,豈能因噎而廢食乎?
譬如趙宋帝國之際,數百年間外敵頻仍、動盪不安,戰爭、對峙、侵擾幾乎無時無之,外族的蹂躪、盜賊的燒殺、潰卒的劫掠,寢息難安的鄉村之民被迫團結民兵,結社以自保,武裝鄉社遍佈於天下,當其未被趙宋皇朝官府介入其中,利用操控之時,自治的鄉社在本鄉本土的作戰力遠強於趙宋禁軍和官軍,而在官府強力介入之後,很快弊端叢生,鄉社戰力衰減,漸不堪用矣。由此可知,官府介入此類會社,務需慎重,既不能不介入以監控動向,又不能因此介入過深越庖代俎,否則時日稍久必定弊端叢生,反失卻了介入其中的原意了(即控之而以為己用)。
如今帝國之內,儒學士人紛紛結社,議政風氣盛極一時,譬如復社,譬如東林黨,上通朝臣下達百姓,對朝政變動有相當大的影響力。一本印刷小冊子流傳很快,短時間就能形成強大的輿情。
西北地方士子文人的影響力量雖遠不如帝國江南,士子文人們議政之風習也不如江南之盛,但仍然不可輕忽,他們即或成事不足,敗事亦有餘焉;再則西北士人的勢力雖然不如江南,但西北諸族雜居,各家各派教門共處,清真、喇嘛、禪宗、淨土、道教,各族各教彼此的矛盾衝突恩怨糾纏又是江南之所無,情勢極為複雜,對此光靠強力壓制萬萬不行,總得要有疏導之途方可。
撇開族別教派的歧異不同,官吏將士鄉紳士人農牧工商諸色人等也各有訴求,民情民意,下情上達也是治民理政所必需,妄然不知下情而施政豈非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讓諸般人等在明處說出各自的訴求,總好過讓他們在暗中怨恨詛咒,豈不聞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乎!這些個會社就是讓他們說話的地方,就是讓下情得以上達的一條途徑,比之什麼‘謗木’、告密、風聞言事要好得多。
而且帝國鄉紳士人結社集會現今已成風習,西北也不例外,本侯若強令取締結社,豈非頓成天下鄉紳士人之公敵?說實話,本侯對鄉紳士人結社集會並不很是放心,雖然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任由鄉紳士人完全操控輿情,對西北的某些施政怕是有所阻礙,然則如之奈何?若不欲強硬,當宜懷柔,讓士人以外的農牧工商人等也能結社集會,以百家爭鳴之局面分薄鄉紳士人集會結社之勢,甚至讓他們互相之間並駕齊驅,互相打擂臺,我西北幕府則可居高臨下,分而治之,仲而裁之,借力打力,形成一種均衡,如此則西北幕府方不致被士紳文人束縛住手腳,從而可以較大膽的放可手腳施政。
治民理政,先賢所謂的因地制宜,因俗而治,因勢利導,固然如此,然而又不盡然也,其總要便是明辨慎思,思之長遠,慮之當前,權衡利弊而後謀劃施行之,若一味拘泥前賢之言,恪守祖制,焉能致得太平?”
雷瑾這話說得相當的直言不諱,張宸極細細品味這一番言語,也承認確實有那麼一些道理,雖然他並不能對此完全認同。
帝國計程車子文人幾百年來時興結社集會,或以詩文唱酬應和,或讀書研理,或譏評時政,或吹談說唱,或專事品嚐美味等等,宗旨不一,形態各異,都有成文或不成文的會規社約。文人學士以此相互聯絡或標榜,形成集團力量,如吳中四才子、台州三學、嘉定四先生、中朝四學士、東海三司馬、公安三袁、楊門七子等等。
所有的文人會社,包括書院、學校皆以宴飲會餐作為重要的活動和禮儀。縉紳大夫與才俊之士,往往酒酣以往,筆墨橫飛,或辯理詰義,或賡歌酬詩,或鼓琴瑟以宣湮滯之懷,或陳几筵以合宴樂之好;又或戴華陽巾,披羽衣,坐船屋上吹鐵笛,奏<;梅花弄>;;或呼侍兒歌<;白雪>;之詞,以琴瑟琵琶和之,諸賓客蹁遷起舞,彷彿神仙中人。
張宸極回憶起自己少年得志,金榜題名之時同年進士聚會詩酒應酬的盛況,不由在心中悵然低吟:“滄州之盟誰最雄,王郎獨有謫仙風。狂歌放浪玉壺缺,劇飲淋漓宮錦紅。”
狂歌放浪,劇飲淋漓的聚會,同類嘯聚,舞文弄墨,品詩論畫,此唱彼和,自得其樂,連輿接席,酒酣耳熱。
正如雷瑾所言,宴飲吃喝已不再是俗事,而已是士子文人眼中的一種風雅之舉,以酒會友,以食聯誼,吃會、酒社遍佈於大江南北,因此盤根錯節而形成計程車子文人集團,他們的潛勢力,他們的傾向確實不容小覷。
尤其是自王門心學大盛以來,以譏評時政為宗旨計程車子會社,他們所掀起的輿情風浪,無論是朝廷中的內廷外朝,還是地方官府,都很難熟視無睹,置若罔聞。
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