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開誠佈公的明確說出他所忌憚的是什麼以及所採取的若干措施是想要達到什麼目的,也讓張宸極心中凜凜:這能夠看到士子文人集會結社所隱藏著的力量就不簡單,西北幕府中並不缺少智謀之士,更重要的是雷瑾能決斷拍板下來,以強力的權威來推行這許多不顯山不露水的律例法令,不聲不響地打破了族別教派又或者宗族同鄉間許多的分隔,使形形色色的勢力趨向於聯為一體。如此一來,今日之西北已非昨日之西北,未來也只能沿著這條道路一直往下走,甚至連雷瑾自己也已無法扭轉這種趨勢,再回頭了。
張宸極在細味深思,似在揣摩雷瑾話中的弦外之音,曹文詔則若有所思,只有曹變蛟略顯茫然,卻是安坐不動,保持著軍將之威儀。
雷瑾將三人的細微舉止盡收眼底,心中已經有所定計,卻不多說什麼。
“敢問侯爺,治國大道以何者為上?”
對張宸極的問題,雷瑾並未回答,微微笑道:“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張大人以為治國大道何者為上呢?”
張宸極略帶點試探的口氣,說道:“治國以正,用兵以奇,不知侯爺以為如何?”
“這也算是正道之論了。然,不免讓人感覺空泛,恐非張大人心中真正所想吧?”雷瑾呵呵一笑,又道:“本侯以為,‘落實’和‘負責’才是如今的治國之道。
天下事怕就怕空談誤國,空口白話,嘛事不做。這什麼妙計良策,任是說得天花亂墜,若不能落到實處,也是無用。不管良法弊法,好法惡法,都只有落到實處,才見出其優劣利弊。
我帝國數千年傳承,講人情、重私誼,要講‘落實’講‘負責’!呵呵——談何容易喲—,‘實行’之難為也!
當今政風疲沓,辦事推諉,敷衍者多,負責者少,談何治國為政?若令出必行,賞罰嚴明,何愁不治?何愁不興?姑息為政,國之大弊,仁者乎?不仁也!”
透過彼此的一番話語試探,到這時無論是雷瑾還是張宸極、曹文詔、曹變蛟,心中都已有了一定之見。
在張宸極、曹文詔、曹變蛟三人而言,雷瑾委婉表達的意思也很清楚:只要他們在西北幕府實心用事,有功必賞,有罪定罰,亦必有他們大展鴻圖的用武之地,已不須再過多試探他這平虜侯的心思了。
恰好早膳也在這時端了上來,兩個護衛放上花梨圓桌兒,侍婢擺粥上來吃,或鹹或甜,備極豐富,四匣鹹點心,十碟小菜兒;燉爛蹄子、燉乳鴿兒、春不老蒸的乳餅、油蒸餅、糟醃豬舌、鵝肫掌等好幾碗;碧粳米與榛子、松子、栗子果仁熬煮,最後加了梅桂白砂糖的好米粥,一鍋兒盛在銀鑲的甌裡,熱氣騰騰。
張宸極雖曾貴為一方巡撫,見多識廣,也不免稍稍咋舌,暗忖:向聞富家巨室,窮山之珍,竭水之味,南方之蠣房,北方之熊掌,東海之鰒炙,西域之馬奶,莫不蒐羅齊備,一筵之費,水陸珍饈多至數十品,竭盡中家之產,亦不能辦。眼前這一頓早膳,雖非過於奢華,亦不是尋常人家一時可以備辦整齊,沒有足夠的人力財力絕非易為。
雷瑾與張宸極、曹文詔、曹變蛟三人一齊吃了,又吩咐下人去拿小銀鐘上來斟東陽酒,每人吃上幾杯。
“可就是那金華酒?”張宸極問道。
“正是。東陽酒即金華酒,亦即古之蘭陵酒。京師士大夫多飲此酒,其色如金,味甘性純,張大人當不陌生,兩位曹將軍多在軍中,習飲烈酒,或者少見此酒也未可知。”雷瑾笑道,“入藥亦以東陽酒作引最佳,其酒飲之至醉,亦不頭痛,不覺口乾。李太白所謂‘蘭陵美酒鬱金香’即此也,常飲或入藥俱佳。”
喝罷了東陽酒,幾人又談了一會兒,便作揖各自散去,張宸極、曹文詔、曹變蛟三人此後便得在軍府行轅中行走幹辦些時日,待熟悉了西北幕府的法例章程之後,再另行任命其他職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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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2。4釋出
第五章 銜杯笑語頻 南征已在弦
雪滿山林,掛瓊垂玉,鋪著碎石的山徑卻是點雪也無,清爽乾淨,沒有滑跌之虞。
夾道青松鬱郁,翠柏森森,道旁樹腳之下有不少雪堆,一路向前延伸,顯然都是掃山徑積雪堆積於道旁所致。
騎在馬上的李大禮微不可聞的再嘆一口氣,這已經是他入山以後第三次嘆氣了。
窺一葉而知秋!
這數十里盤曲起伏的積雪山路,全部清掃墊補得平整乾淨,無有片雪,便利騾馬來往出入山區,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