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之地,除了皇族貴胄子孫,就以雷氏和常氏兩家大姓的勢力最強,根基最為深厚,其他大姓勢力不論怎麼消長起伏,都是有所不及的。
但這兩年,關中雷氏各支由於西遷河隴的不少,常氏一家因而獨大,在關中這塊離亂之地,已經漸有壓倒雷氏的趨勢,當然明白人都知道這只是假象,這關中的大姓宗族各有所圖,難以真正擰成一股繩,且常氏的威望和勢力都尚不足以完全整合各姓宗族,領袖關中,眼下不過是聯盟自保罷了。
自陝西流民亂起,關中地方只有兩支大姓宗族拉起的民團聯軍能與風起雲湧的流民軍抗衡不落下風,一支是長安附近郊縣的民團聯軍,一支則是平涼、固原一帶的民團聯軍。
到如今關中有實力的民團聯軍也就只剩下長安郊縣這一支了,平涼、固原一帶的那支民團聯軍在西北幕府成立之後已經被打散改編,不復存在;而陝西流民軍則星散各地,或入巴蜀,或入中原,尚未知將來的結局如何。
作為長安郊縣的民團聯軍主要成員,常氏宗族的子弟在民團聯軍中佔據了最大分量,常氏因之在民團聯軍中也擁有了相當大的影響力,民團聯軍的動向應該說在很大程度上要被常氏的意向所左右。
民團聯軍都是長安附近本鄉本土,各家大姓的子弟,被橫天軍暗中策反的可能比較小,應該是在平虜軍、延綏軍進駐長安之前,長安附近眼前相對可以得到秦王信賴,也較容易調遣的武力。
於是,秦藩國主終於決定儘快調集民團入駐長安,儘快將‘奸細’、‘內應’揪出來,一眾文武亦無甚異議,一致附合。
秦藩令旨和陝西都指揮使的軍令文書在起更之後不久就簽押下達,專使在一更四點快馬出城,火速馳向常家堡。
臨潼常家堡,雖然屬於臨潼縣,但離長安近,離臨潼縣城反而遠。
在這個非常堅固的堡壘裡,聚居著族長常爽的一支及其五服近親的幾支常姓族人,有四千多族人男女,或富或貴,或貧或賤,都是一鄉同姓,同宗同祖,男人不論老幼,十之九姓常,外鄉異姓者絕少,就是這些異姓,也多是有著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關係,外人很難在此立足。
至於現在,常家堡中各地投親靠友聚居而來的男女老幼已不下七八千人,附近七里八鄉的幾個田莊更是總合著有好幾萬以上沾親帶故的常氏族人,原來常家堡的民壯鄉兵手裡就有刀槍弓箭袖箭標槍等軍械,加之取得長安秦王府的特許令旨,常備大型弩機以自保,族長常爽又不惜重金蒐購得不少碗口炮、鳥銃等火器,自制大小土炮若干,並經常集結一族民壯會操習武。
說起來,糧餉比較充足的常家堡民壯鄉兵比起守衛長安的許多正規官軍還有戰鬥力,在‘保家自守’的旗號下,常氏宗祠的銅鐘戰鼓一響,應者雲集,人數稍微少點的流民軍都不敢與之硬碰,相戒不要到臨潼附近堡寨吃大戶打土豪,以免弄得灰頭土臉,損兵折將,何況長安附近的民壯鄉兵實行了各鄉聯保,經常以旗號鼓角互通聲息,有警則聯合起來互相支援,實力絕對不可小覷。
今天是民團聯軍的各姓首腦集會議事的日子,常氏族長常爽從早上開始忙碌,到臨近太陽下山時,還在常氏宗祠中,為著民團聯軍中各家各姓分攤的糧餉頭痛,各家各姓的首腦互相爭吵,常爽不得不加以協調斡旋。
這民團聯軍的維持,錢糧是斷不能少的,各家也有各自分派到的相應錢糧份額,只是各家都有這樣那樣的困難,這個月或下個月拖欠些應出錢糧,繳交不足的情形總歸是有的,以至誰該補足以前月份的錢糧欠數了,誰該在本月多墊支一點,等到下個月才可以少繳一些,如此之類互相調劑餘缺的事情,都是要經過爭吵才能敲定下來,然後大家才能商榷一下民團聯軍的操練、互相的配合、軍械的調配等事情。
陝西尤其是關中,被太監‘梁剝皮’的十來年搜刮,不要說一般的小民難有多少活路,就是大戶也拿不出更多的銀子,光靠土裡刨食能有多少出息利錢?也就是從河隴學來種植番薯、土豆、玉蜀黍,貧瘠苦寒鹽鹼薄收之地也能生長存活,今年收了不少番薯、土豆、苞粟,窖藏起來,糧食才沒有那麼緊張了,稍稍夠吃,但是養著這麼大一支的民團聯軍,雖然是各姓聯保,也是頗覺吃力,不容易也。
吃晚飯的辰光,常家堡的僕人端上大碗的燻魚、鹹肉和燉蘿蔔,一大盆的高粱米飯,一大盆的小米飯,再加上一大桶的魚湯,議事的各姓首腦當下也不客氣,就象耕地的農夫端起米飯來就狼吞虎嚥吃起來,已經完全沒有了鐘鳴鼎食的大族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