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芷緊緊抱著她,哭泣。得不到回答的她,居然揚起微笑,朦朧的,恍惚的,嘲笑的,輕鬆的微笑。然後閉上眼睛,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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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五十五節]
像是茫茫滄海里的一座伶伶孤島,不,是一片纖纖孤舟,抬眼只是茫茫無際的滄海,望不照陸地,不得停留,就只是漫無目的地,孤獨地甚至是沒有方向地,漂泊。隻身。
痛苦和茫然劈頭蓋臉而來。全身一下子收緊,心一顫一顫地,疼。
想逃。
往哪裡逃?
往哪裡逃呢?
無處可逃。
你無處可逃啊。
那怎麼辦呢?
不知道。
怎麼可以不知道呢?怎麼可以不知道呢?那我怎麼辦?怎麼辦呢?
悲傷無措就這樣氣勢洶洶地襲來,思想就被湮沒。蓬頭垢面地站在精神的荒野上,她無法使自己不頹唐。前所未有的茫然無措和深刻的孤獨恐懼如此強烈。也許她一直給人以錯覺。她是一個從來不敢對任何事抱希望的人,她害怕失望,她害怕失去的感覺。小的時候她養過一隻小狗,不是白刃,是白刃之前的一隻,有一次她帶它一起出去,它走得好慢,還喜歡跟在青戰後面,青戰一直回頭看著它,然而只那一小段路,她沒有回頭,結果再回頭時,它不見了。她四處尋找,滿心焦慮,然而它畢竟是丟了,再也找不回了。她難過地一直哭,哭道天黑了,找不到回家的路。後來有了白刃,她沒有讓它來取代之前那隻的地位,也沒有用它的名字。她的白刃,就是白刃。
太害怕失去,所以從不輕易去相信什麼或者抓住什麼。
結果就因此給人造成了錯覺麼?許多人以為她是一個驕傲自負的傢伙,“親人”都認為她是堅強、倔強,甚至有些孤僻的,什麼事情都自己解決。可是她自己清楚她有多麼不堪一擊。海倫的銅鏡上有一句反刻的希臘文:“別人都以為你向左,但我知道,其實你一直在向右。”誰知道她在向哪?
一直固執地只相信血緣聯絡的人,一直以親人作為最大依靠,結果到頭來,一切都是謊言,她居然一個親人也沒有。甚至,她連她自己都不曾有。多麼大的諷刺!
這就是現實嗎?是懲罰?原來她一直錯著,錯了十六年!如今被現實狠狠地甩了一耳光,嚴厲地告訴她:“笨蛋!錯啦!”——這一耳光很痛噯。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了。
碎得如此徹底。
她以為她足夠淡漠,淡漠得可以波瀾不興地接受任何狀況,“現實在跟我開玩笑麼?”——她希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可事實卻不說話,冷著臉,一副“你覺得這像是玩笑嗎”的表情。
她覺得自己是如此孤獨,如此貧瘠。原本以為孤獨是好的,結果真的孤獨來了,原來是這麼的令人恐懼怯懦。她握了握雙手,什麼也沒有。兩手空空。沒錯。兩手空空。她什麼都沒有,從來都是。她以為她有的,只是別人的。她霸佔了另外一個人的生命。她本不該出生於這個世上。
——你是誰?
——你從哪裡來?
——你來做什麼?
她自己越來越困頓。她是誰呢?司空青戰?不。司空青戰已經死了。她突然自私地想:是我一直在活著,司空青戰已經死了,活著的是我,那一個司空青戰是不存在的,她是沒有意義的!然而這樣想著,她卻是心虛的。她自卑。一直以來深埋於內心的自卑。她是誰?她始終無法得知一個確定的答案。她覺得她的生命如此蒼白單薄脆弱,彷彿一陣風就可以吹散。她什麼都沒有,她是貧窮的,卻驕傲得——還是自卑得(?)——不肯接受施捨。
施捨現在的她,有什麼不是被施捨的呢?連性命和姓名都是別人施捨的呢!還有什麼不是被施捨的?有什麼可驕傲的?她覺得自己卑微得連塵土都不如。
她的精神之國,控制著她的思想語言行為十數年,在突然的某一日卻被告知在根基上就是錯誤的,讓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她曾經堅持的、竟然是錯誤的部分粉碎,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王國轟然倒塌,一片廢墟,混亂和傷亡。叫她情何以堪?她不再是她國裡的女王,變成了一個茫然無助的孩子,迷茫地站在廢墟之中,被逃竄的人衝撞著,她受了傷,流了血,卻只能驚恐地睜著眼睛張望著,迎面而來的衝撞她避不開。
然而在他人看來,她仍只是一如往常地安靜和淡漠。只是那雙時常微眯的眼,失去了焦距,只是一眼茫茫。像一個失了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