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效得多,六哥出去掙名聲,我就不搶風頭了。大義麼,公心麼?倘若甘願出去被太陽烤、跟著災民喝亂燉野菜湯、抱著奄奄一息的飢兒落淚就是愛民如子,那為官也太容易了些。士子們還念什麼書,考什麼科舉,踐行什麼實政,去戲班裡學幾天唱唸做打還更有用。”
這人嘴巴真壞。
如瑾忍俊不禁,“王爺整日喝酒聽曲不讀書,也知道公孫縣伶?”
公孫縣伶是陳朝仁宗年間的一方縣令,治下大旱,他親自帶著胥吏們走遍了每一個村落城鎮,慰問放糧,與災民同吃同住,穿著打補丁的衣服對著旱死的莊稼放聲大哭。一時間賢名遠揚,御史報了上去,皇帝親自手書“愛民如子”四字賜下,彰為全天下楷模。第二年,公孫越級擢升為省府布政使,赴任途中卻被強盜劫了,聞訊趕來的官兵去追匪,不慎剿回白銀八萬兩,金珠古玩兩大車,世人這才發現愛民如子的公孫縣令其實是個刮地皮。後來好事者諷其做戲本事爐火純青,能羞死所有名伶,自此公孫縣令就被人戲稱為“縣伶”。如瑾是在一本逸聞雜談上看見的這個故事,聽長平王口中言語,句句說的都是公孫賑災的舉動,便知道他也曉得這典故。
“誰說本王不讀書?”長平王用力揮著扇子扇風,扇骨打在胸前啪啪作響,斜睨如瑾,“倒是你,女工手藝搬不上臺面,卻有時間讀史。”
扯上她的手工做什麼?如瑾暗暗羞惱,閉上嘴不說話了。
長平王絲毫沒覺得自己一句話得罪了人,仍然沉浸在方才的話題裡,“公孫縣伶,本朝卻也遍地都是吶。六哥這趟下去,不知要遇見多少個張縣伶、劉縣伶,朝廷撥下的糧款,能如實發下一半去就是大善政了。”
說起朝廷事,他唇邊的笑意漸漸淡下去,眼角眉梢籠上譏諷之色,啪的一聲合了扇子,轉眼望向窗外長天,眸中光華像是水面破碎的星輝,冷清中帶著蕭索。
如瑾忘記了方才被他笑話的小別扭,因他這一眼,心中納罕和疑慮變得更深。
鬥雞走馬,尋花問柳,京城紈絝們慣會做的勾當,若安在他的頭上似乎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他可不是什麼好名聲的皇子。
在家養病還要時時聽樂伎奏曲的人,說起賑災卻有義憤之色,形容一概往常的憊懶,嘲諷之中,似乎帶了隱隱的殺機?如瑾暗自驚訝。難道他有心將什麼張縣伶劉縣伶統統揮刀砍了麼。
富麗奢華的錦繡閣裡,床臺几案都是上好的香檀木,花紋繁複精美,一張小小的榻桌就不知要花費多少財力人工,屋中所設金銀瓷器乃至幔帳帷幕,又有哪一樣不是精品名品。二人現在所處的屋子,不過是閣中一個普通小室罷了,全樓上下三層大小十餘間屋子,陳設用具都和此處相當。
再加上府中其他樓閣院落,如瑾私下裡曾經暗暗算過,整個長平王府雖佔地不大,但價值也超過晉王舊宅了,甚至不知道要超過幾倍。住著這樣的宅院,主人卻在為千里之外的災民糧款不平,怎麼想都讓人覺得很違和。這與公孫縣伶有差別嗎,五十步笑百步?
如瑾沉默著陪坐,並不跟著他議論什麼。
以前在宮裡,若是遇上災年或者邊地動兵,皇后也會倡議妃嬪們省吃儉用,甚至親自紡線織布,與百姓兵卒們同甘共苦。然而那都是做樣子,沒有哪位嬪妃織的布能穿到百姓身上,那些經緯混亂的布頭全都收在內廷庫房裡呢,御史們只會稱頌后妃賢明,與民同心,可不管布頭最終流去了哪裡。
倘若長平王也和宮裡女人差不多,覺得做樣子表達幾句同情或者發發牢騷就能幫助災民,如瑾覺得他也不必去爭什麼皇位了,溺在樂伎堆裡反而更好。
當然,這種想法她不會說出口,只隱在心裡,默默看著身邊的男人。
他穿的是家常軟袍,牙白的顏色,自從新婚夜裡她鬼使神差說了一句“你穿白的也不錯”,第二天他就命人做了春夏秋冬四季的各式袍衫,玉白,牙白,月白,杏白,深深淺淺的各種白色,與之前各種墨色袍子堆在一起,看得如瑾眼睛發疼。
她想,從這點來說,他將她的話放在心上,是不錯的。雖然這不錯的方式很讓人羞惱。
敞軒中一曲奏畢,再起新曲,是一闕《清平樂》。
長平王半閉著眼睛合著音律低唱。“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裡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他問:“青州若是不旱時,鄉間是否有此江南之景?”
如瑾全然不知,“我只去過兩次田莊,都在冬天,不知鄉村春夏是何模樣。”
曾聽青苹說起鄉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