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時,她自己歸納成了“九個爐子四匹馬”。
如今他的女兒已經長大成人。
火車在崇山峻嶺間穿行——家鄉、江西、福建,一路都是丘陵地貌,隧道多得難以想象。
車廂裡的燈隨著進出隧道一亮一滅,人們臉上的光影一暗一明,車輪撞擊鐵軌一聲一聲,往事一幕一幕,交織成趙真顏自己的青春史詩。
所有細節歷歷在目,所有故事隨著他的不回頭,戛然而止。像樂團指揮的手,劃了一個弧,萬籟俱寂了,只欠掌聲。
她用力給自己鼓掌,走就走吧,她不照樣過得挺好的。袁陽猜得不完全對,不戀愛,純粹是覺得沒意思。人生苦短,該有更高的追求,比如當個年輕美麗的女經濟學家之類的。
記憶畫卷也並非為他一個人展開——她的朋友們,一個個都遠走:劉頤去了英國;範園園去了香港;遊珊珊畢業後雖然仍在這個城市工作,但她做諮詢,常年在外地跟專案;褚萱彷彿人間蒸發,音訊全無;蔣佳念研究生時和她一間宿舍,不過半年前就畢業了。
中學校慶那天,趙真顏萬分思念劉頤——這個女人,不知哪來的力氣折騰,參加了南大與霍普金斯大學的一個合作專案,去了美國。還沒畢業,又轉投大不列顛的懷抱,讀了全世界僅此一家絕無分店的星象學院,準備把“半仙”發揚到底。
只有她停留在原地。
六年裡,泥沙俱下,面對時間的洪流,她建了一道防洪堤,一個人負隅頑抗。
2
返校第二天,趙真顏大早就起來梳洗。她扎完馬尾辮,才發現額頭上的細小頭髮沖沖突突,讓她更顯幼稚——她髮際線附近的碎髮特別多,蔣佳說是小時候沒有刮胎毛導致的。
她用一點清水,把蓬蓬的毛髮壓下去,好讓自己看起來幹練一些。
今天,是她實習的第一天,太學生氣總歸不好。
35路公交車進站前,與一輛“路虎”發生了擦碰。司機在罵罵咧咧中開啟了後車門,她第一個跳下來,攔了一輛出租,駛向發改委的辦公地點——已經7點40分了,她千萬不能遲到。
發改委同辦公廳等部門一起,都在大院裡辦公。趙真顏找到“綜合處”的門牌,見裡面只來了一個人,他正埋頭看電腦裡的材料,方才放下心來。
門口的茶几上擺著功夫茶的茶盤。幸好,幸好,一來就有活幹,不至於太遊手好閒。
趙真顏把茶托裡的陳茶倒掉,開水燒到蝦鬚,將杯壺一一燙過,從茶罐裡舀出一勺茶,放到茶壺中,酌滿水,蓋上蓋。再用沸水淋在茶壺周身——輔導員曾告訴她,“熱壺”是泡茶要訣,茶葉在熱氣的內外夾攻之下,才能吐盡茶香。
當她把茶沫刮開,比她先到的那個人已經坐在對面。
趙真顏笑著說:“您好,原本就是泡給你喝的——我是方老師介紹過來實習的學生。”
剛剛的“刮沫”,也是必不可少的程式,在茶道里,叫做“春風拂面”。
坐在趙真顏對面這個人,表情也像是春風拂面,“哦,你是來給‘屈主任’當助手的學生。歡迎你,你看,你比他們來得都早。”
趙真顏對這人有幾分好感,忙打探情報,“聽說屈主任要求很嚴格?待會兒他來了,你偷偷指給我看。”
這人笑起來,“好!”說完,他就著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終於還是忍不住,他又開口說道:“你,不記得我了?”
“啊?”趙真顏疑心自己聽錯。
“6年前,你給我倒過茶。”
“有嗎?”她正高高舉著茶壺,準備給他倒第二杯,這一分神,茶水從小小的杯口濺出來,順著柵格,流進茶盤託中。趙真顏的臉上仍是一副疑惑的神情。
第二部分 第47節:她在舟上刻下痕跡,水卻已經一日千里(5)
他一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無奈,“是創業計劃大賽。當時,我是評委。”
那個幾乎被她燙到的評委?那時她匆匆忙忙,一顆心都在臺上,根本沒看清他的樣子。
“真的是?”
“不假。”
“”
“怎麼?”
“我在想,是該繼續道歉,還是該感慨人生何處不相逢。”
這時候,大抵是班車到了,好幾個人一齊進來,朝他倆這邊打招呼,“屈主任。”
有個年輕人看到自己的電腦開啟了,很驚訝地說:“屈主任,您不是說上午給您就行了,我這還只是初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