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部分

竹簾後面的人影卻似沒有察覺房間裡進來個人,仍是悠然自得地飲茶。冬月走到竹簾前,頓了一頓,伸手掀開簾子。面前的男人抬起頭來朝她微微一笑,輕聲道:“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請坐。”冬月沒有認出男人是誰,只覺得似曾相識。一條木茶几隔開兩邊的沙發座。她暫且在男人對面坐下。男人的面容是和善客氣的,舉手投足間卻隱隱透著些傲慢。他上來也不自我介紹,也不說明到底是誰讓誰等了。似乎整個局面都是她在明處,他在暗處。這讓冬月非常不自在。

“你喝什麼茶?”男人問。

冬月輕輕說了聲:“隨便。”此時她心裡已經清楚,同學聚會什麼的都是胡扯。面前這人是誰,想幹什麼,她吃不準。但立時就走似乎也不妥,暫且只能等著看下面會發生什麼。她能察覺出男人不動聲色的打量。她無以應對,只侷促地坐著,雙手緊緊抓住放在膝上的人造革皮包。一雙眼睛低低地看著面前的茶具。一壺茶其實早已泡好。

“也不知你愛喝什麼,擅作主張泡了鐵觀音,希望你不介意。”男人說著,為她洗杯斟茶,“這功夫茶,品的是功夫,其次才是茶。前兩泡,先洗塵、燙杯。這第三泡,香氣才最好。你試試,先聞後品。”男人把小小一碗茶遞到冬月面前。白底藍紋的瓷碗十分袖珍,碗口只比一元硬幣大一些。男人用拇指與食指捏住碗口,中指托住碗底。如此精緻細小的物件在男人的大手中顯得尤為玲瓏。冬月心頭掠過一絲異樣的抽搐。她伸手去接茶碗,已極為小心了,手指和手指仍是碰了一下。她心神一蕩,抬起頭來。這時兩人的目光才第一次真正交接在一起。

霎時間,冬月認出了他是誰。驚懼的感覺難以言表。她的眼神閃過慌亂,握著茶碗的手也抖了一下。淺綠色的茶湯灑了出來。元深微微一笑,仍是一副悠然篤定的模樣。彷彿她認不出他或者認出他,他都不奇怪,也都覺得無關緊要。冬月卻緊張窘迫得無法自已,茶碗舉在半空,進退兩難。元深微笑著,不緊不慢地說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怕我。”他說完,一口飲下自己碗中的茶。

冬月看著面前的男人,十六歲時的一幕幕畫面忽然就回到了眼前。當時的嫌棄、憎惡與鄙夷,化為此刻的驚訝、困惑與尷尬。怎麼竟是他?!他想做什麼?冬月的目光充滿戒備。但畢竟已不是十六歲了。人成熟了便懂得不將事事都放在臉上。所以此刻,她剋制了自己的情緒,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元深仍然微笑著,輕嘆一聲,說:“有十二年了吧?”是很多年了,遠得像上輩子。冬月沒有說話。“聽說你結婚了?孩子多大?”這些與你何干?冬月還是沉默。兩人無言對峙了片刻。元深轉頭看向窗外,輕聲說道:“沒有別的意思,就想知道,你如今過得好不好。”他嗓音溫柔低沉,目光虛虛地看著遠方。全身再無咄咄逼人的強勢之感。問的話也都只是家常。一股莫名的溫暖情愫縈繞著。

冬月慢慢鬆弛下來。如今過得好不好?她怔怔地,放下茶碗。她想到自己平庸普通的家庭、每日早出晚歸的艱辛、開夜班車的丈夫、讀幼兒園的女兒,還有常

年臥病的母親。這樣的日子是說不上好壞的。只是過日子而已。她輕輕地說:“挺好的。女兒四歲。”此時,氣氛忽然變了。這樣溫柔惆悵的對話讓他們看上去有點像一對失散多年的情侶或者戰友在彼此悲憫、彼此憐愛了。

他們現在處得比十二年前好多了。他不再年少輕狂、飛揚跋扈,如今展現出來的是個成熟穩重的男子,不乏儒雅。而她經歷了世事變換,也不再那樣孤傲決絕,表現得溫婉忍耐。儘管曾經彼此輕視,此刻相對,不明所以,卻平和自然。

“快喝茶吧,涼了。”元深指了指她面前的小茶碗。

冬月重新拿起茶碗,一口喝下茶湯。淡淡的苦澀與清香留在唇齒間。

元深再次為冬月斟茶。隔著一堆繁複的茶具與空氣中朦朧的茶香,兩人又對視了一剎那。這一剎那,彼此心裡飛過的念頭在探討同一件事。

元深在想:她心裡有沒有後悔?當初若與我在一起,現在不會是這樣的生活。

冬月在想:沒有用的。就算當初與他在一起,也不可能長久的。他與我是兩個世界的人。若真答應他,只會被他始亂終棄。境遇還不如現在。

一壺茶喝著喝著就淡了。談話也漸漸少了。起先還可以扯出一些高中熟人的趣聞來做幌子,讓兩人各自躲在無關緊要的話題後面思索他們真正關心的事情。到了後來,再也無話可說了。他們的生活完全沒有交集。他無法對她講述南極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