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沒有趕我們,他請來了一個會中文的朋友,先是找我談小哥兒的情況,我把自己瞭解的一切全都告訴他們。那位會中文的朋友——山下再次確定性地問:是被迫的嗎?
他指墮胎這件事,我猶豫了好久,按耐下心底的不舒服,最終開口:這個不太清楚,我朋友受了打擊,是自己服毒的,孩子——應該是受影響了,她的情況實在是太糟糕了。
在日本,墮胎,何況還是未經本人同意的被迫墮胎簡直不敢想象。我能做的只是保全小哥兒,那邊的人得罪不起。
他們把小哥兒送進了醫院進行護理,山下和小哥兒也根本不能交流。直到兩天後那個冷麵的女人出現,她說:我找她談談。
我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但是她做到了,讓小哥兒開了口,讓小哥兒嚎啕大哭了起來。
女人走的時候,交給我兩張卡,她沒露半絲表情,聲音都是一個調,整個過程她說了三句
——你們是來旅遊的
——小哥兒是誤食中毒了
——學校那邊已經處理好了
原田醫生透過山下告訴我,現在的情況下,我得先和她進一步的保守交流,他讓我注意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等到她身體痊癒得差不多了才能進一步進行心理治療。
於是我開始了和一個陌生的小哥兒的交流。
我始終抱著一顆憐憫的心來瞧著她,說的最多的便是那一聲輕輕的‘小哥兒’。她到第三天也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只是飯來張口地過著無聲的日子。原田醫生讓我試著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譬如今天在走廊看到一個醫生,好帥啊。
我儘量避開小孩那樣的話題,兩個禮拜,我們的日子就那樣波瀾不禁死水樣的過著,病房裡沒有鏡子,可是她知道她的頭髮已經沒了,那天,我削著蘋果的時候,她突然撫上自己帶著帽子的腦袋,抿著嘴苦笑起來:“曉時,我是不是很醜?”
刀子一滑,竟削上了我的指頭,我知道自己太激動了,“怎麼會?頭髮可以再長起來的,是不是?”血染紅了果肉透著晶晶閃閃的水色,世界終於有了色彩。
“曉時,你流血了。”她吃力地想俯身去拉抽屜,我趕忙去扶了她的身子,“我自己來,你現在連力氣都沒有。”我輕鬆地怪嗲道,她作出了決定,不管什麼,總是好的,只要她肯開口說話。
給自己貼了創口貼,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和會說話的小哥兒交談,只能靜靜地看著她,臉色還是很差沒有血色,眼睛已經凹陷了,真的很醜,不是那個紅潤有氣色精力充沛的小哥兒了。可是,那樣的小哥兒會回來的。
“曉時,我想說說話,你願意聽我講故事麼?”她一直努力地擺出笑容,可是一直繃著的臉部肌肉明顯被弄得有些扭曲了,小哥兒,其實我們可以不勉強。我卻聽到自己說:好啊。
她需要恢復以前的樣子。
原田醫生給我準備了錄音筆,小哥兒自己講故事是最好的結果,我不著痕跡地按下了放在口袋裡的錄音筆的開關。
她的故事一直持續,直到她昏厥。她講了26個小時,中途未曾要杯水喝,她沒有講到最後,她只說到:我想做他的新娘。
原田醫生聽著山下的翻譯,皺起了眉,這種情況,再次出乎意料,“如果她選擇強制性失憶,那會很麻煩。”山下告訴我,病人講出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敞開心懷是個很好的現象,釋懷了,走出陰影才能過上正常的生活。但是小哥兒太反常了,她一直講著,講著他們的過去,好像要把所有的一切傾囊而出,講出來了就不需要再有包袱了。所有的一切都透著酸酸的甜蜜,那全是她的小小的幸福。關鍵是她講了26個小時。我把當時小哥兒的表情形容給醫生,他最後嘆氣了:畢竟你不是專業的,再看看吧,等她醒了再說。
我們忐忑地等著她醒來,那抹笑,直直地□我的心臟,“曉時。”
“嗯,醒了。”我起身去拿了水杯,扶起她,她的嘴唇乾裂得有點嚴重。
她四處打探,抬著腦袋一臉疑惑,最後訕訕地問:“這是醫院?我怎麼到醫院來了?”
我不著聲色的轉過身去,把水杯放回原來的地方,一滴滾燙的淚珠從眼瞳裡滑出,順著臉頰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到底選擇了忘記。
“你傻啊,你食物中毒了,你知不知道?你個饞貓。”我揶揄她,坐到床邊,看著她一臉呆傻樣。
“誒?我吃了什麼?”她蒼白的臉做著可愛的表情。
我把原田醫生教我的通盤而出,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