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時至今時今日,方才真正看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可笑。
已經記不清楚多少次,她守在此地,不過是為了等他偶爾回來,她在二樓的露臺上看他在花園車上被侍衛擁簇著匆匆走進大宅的驚鴻一瞥,又或者是在失眠未睡的深夜,聽到書房的電話鈴聲大作,她總會下樓來喝杯溫水,然後從司三口中聽到關於他忙碌行程的一言半語的零星訊息,因為知道他始終會回到這裡來,所以就可以守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下去。
蓁寧一貫有著最優異的忍耐強度和抗壓能力。
蓁寧算是戀愛比較晚的女孩兒,在遇到杜柏欽之前,大學已經讀到快要畢業,對於那些在後座給她傳紙條想要約會的男同學,或者在學校的小酒館攔著她要電話號碼的各種膚色的男生,一律裝聾作啞視而不見,可是不過在滑雪場見了一次杜柏欽,而且是在那般狼狽的情況下,仍然深刻地記得他不怎麼紳士地把她拽起,身上穿一件輕薄的黑色滑雪服,天地之間一片蒼茫的雪白襯得他劍眉星目分外英俊,她一向有敏銳觀察能力,只覺得此人氣質格外的清奇冷峭,簡直如一顆極亮光譜彗星以背離太陽星系的光速度撞進了她的小天體,她後來如願以償地和他戀愛,在一起近一年,過得如蜜裡調油,哪怕最後被拋棄也始終覺得初戀時候那段日子是甜蜜而美好的,如果她沒有在墨撒蘭重逢他,那麼他或許就是她心中一個永遠的好夢,她或許可以慢慢痊癒,可以另起爐灶,可以結婚生子,可是——老天爺讓他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蓁寧甚至從來不曾後悔。
即使能夠預知後來發生的痛斷肝腸那些事,她也不曾後悔重遇他。
因為直到後來重遇他,她才知道,她的愛,她的靈魂,她牽繫,到底應該停在哪裡。
她後來見過他在電視螢幕上軍姿挺拔神情嚴峻對墨撒蘭全軍發表演講,也見過他在泛鹿神情自若地在挽起襯衣袖子同下屬開圓桌會議,又或者是在一樓的大廳靜靜地吸菸看一會兒檔案,她幾乎已經是在他最近的距離,卻依然彷彿永遠看不夠他。
哪怕他們事已至此,哪怕他要另娶佳人,她依然沒有辦法不愛他。
她就是沒出息到了這樣的地步。
蓁寧在半夜坐在沙發上捧著臉嗚嗚痛哭。
發燙的淚珠一顆一顆地滾落下來,她也不打算控制自己的情緒,整個二樓空無一人,傭人未經允許絕不會在深夜進入她與杜柏欽居住這一側樓層,滿屋華麗傢俬在黑暗中幽幽暗暗,蓁寧僅留了一盞昏黃落地燈,藉著無邊的黑暗掩護,整個二樓只剩下了她大哭的抽泣聲。
蓁寧背對著門口坐在沙發上,抬手抽紙巾的一瞬間——脊背上忽然莫名竄過一絲涼意,不禁渾身輕輕地哆嗦了一下。
不知何時,黑暗長廊深處,大廳的門角,靜靜地佇立著一個頎長的身影。
蓁寧低著頭止住了聲音。
杜柏欽終於緩緩地走進來,站在她的身前,彎腰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滿手都是潮溼的眼淚。
他感覺心臟處彷彿被一根絲線穿過綁緊,在觸到她臉頰的一霎忽然被狠狠一扯,泛起了一陣尖銳的疼痛。
蓁寧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他不知在二樓的門廳站了多久,幽暗之中唯一清晰的是他的冷峻眉目,深灰大衣上仍殘留著幾縷正在融化的雪花,應該是一回來就直接上了樓。
杜柏欽解下大衣隨手丟在沙發上,扶住她的肩頭坐進她身畔的沙發,低沉嗓音模糊一句安慰:“好了,哭成這樣。”
蓁寧徑自推開他站起來。
杜柏欽拉住她的手。
蓁寧回頭看他,被淚水浸泡過的雙眼如星辰一樣灼灼發亮,她想她的眼光應該十分怨恨惡毒,以致杜柏欽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眉頭慢慢地擰了起來。
杜柏欽聲音低啞:“一件單薄睡衣襪子都不穿半夜坐在這裡哭?”
蓁寧當他如空氣一般,漠然著臉轉走要走。
杜柏欽緊緊拽著她的手不放,她惱怒地掰開他的手指,兩個人又開始較勁,蓁寧被他扭得生疼,眼淚都快要流出來。
杜柏欽眉頭蹙著語氣不悅:“蓁寧,你到底想怎麼樣,寧願自己哭一夜也不願跟我說一句話?”
蓁寧小聲地說:“放開我,求求你。”
杜柏欽心裡一抖,鬆開了手。
蓁寧毫無徵兆地向後倒去。
杜柏欽慌忙順勢拉住她,站起來抱住她坐回了沙發上。
蓁寧只覺得腦中一抽一抽的,混混沌沌的一片,她抽噎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