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了把柄的事兒也就是私下裡調動軍隊。”
“調動軍隊?調動了多少人吶?”老囚犯追著不放。
“也就三四萬人。”息衍學他的口氣。
“難怪是殺頭的罪,你私下調動的人能把一國給打下來了。”老囚犯得意洋洋地報復。
兩個人一齊笑了起來,看起來對於彼此要被殺頭這個事情倒是有幾分歡悅。
“其實我覺得我還算運氣的。”老囚犯說。
“你是說沒有判磔【zhé 類似車裂】刑算運氣?”
“不是,”老囚犯說,“反正我沒家人,死了就死了,沒什麼牽掛的,這就是運氣。早知道造它兩百萬金銖的票子出來,也還是砍頭吧?”
“你倒也想得開。”息衍笑。
“這年頭四處都打仗,我看這南淮也安靜不了多久了。打起仗來,誰敢說自己就能活命?犯了王法的不犯王法的,刀砍過來都是人頭落地。這就是亂世啊,個個都是身不由己,個個都是圖口飯吃,跟討活路的狗差不多。我就是運氣差點兒。”老囚犯嘆了口氣。
息衍沉默了一會兒,默默地看向牆壁上唯一的窗,冷雨從窗外潑灑近來,外面一片漆黑。
“別扯這個了,我盤面大好,我這把可要贏你了,快投快投。”老囚犯一迭聲地催促。
息衍剛剛回過神來,就聽見令人牙酸的聲音。死牢大門生鏽的鐵軸緩緩轉動,開啟了。火把的光照在陰溼的地面上,兩條影子投射得極長。囚犯們忽然安靜了,呼吸聲都輕微起來。死囚是不能放風的,大門只在送食水和殺人的時候開啟,聽到鐵軸轉動的聲音,就像催命,只不知道輪到誰死。現在是深夜,獄卒斷然不會好心地給囚犯們送點吃喝,那麼是殺人?這麼惡劣的天氣,劊子手願意殺人?
“這天就是個要死人的天啊!”不少人心裡都這麼想。
兩個人沿著走道向前,其中一個人明顯是獄卒,用鐵棍在鐵欄上趟過去,發出一串讓人心驚膽戰的叮噹聲。另一個人則沒有發出絲毫聲息,腳步如貓一樣靜。兩個人最後停在息衍的牢房前,息衍看見一身熟悉的黑色大氅,風帽遮住了那人的面部,大氅下隱隱的是鐵甲,他配了一杆修長的刀,刀鐔上的空腔裡有一枚銀亮的鐵珠。
那是雷碧城四名黑衣從者之一,殤陽關下這四個人保護雷碧城在千軍萬馬環繞下透過,強大而沉默,猶如神明的護軍。
“你是來處死我的欽差麼?”息衍打量完畢,點點頭。
“天啟七御史對息將軍的案子已經下了判決,息將軍通敵賣國,結黨謀逆,罪當處死,無赦。”黑衣從者展開手中的卷宗,遞給鐵欄另一側的息衍。
息衍接過,掃了一眼,扔在旁邊:“不必了,我相信你說的。如今你們已經控制了皇室,就算沒有這樣的判決,你們也可以寫一份出來,加蓋皇帝的國璽。”
黑衣從者不回答,算作預設。
“你殺了我哥哥,但我並不恨你。”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說。
息衍一挑眉,再次打量黑衣從者:“殤陽關那個屍武士?他是你哥哥?看起來你們兄弟之前差得很多。”
“我比不上哥哥,在所有的學生中,哥哥是最得老師欣賞的。”
“你說不恨我?為什麼?”
“因為你和我哥哥一樣,都是神之祭壇上的犧牲。”黑衣從者淡淡地說。
息衍沉默了一會兒,笑笑:“你修為上差點,不過說話講理,腦筋清楚,這個就比你哥哥強得太多。不必廢話,對一個將死的人,是否能滿足最後的要求?我要一張三十六絃的箜篌,一壺酒,一些吃的東西,一個女人,會吹笛子的。在我奏琴的時候,她能用笛子為我伴奏。”
“去紫梁街上,為息將軍買一壺酒,一些吃的東西,買最好的。還要一張用過的老箜篌,三十六絃的。”黑衣從者對獄卒下令。
獄卒看著外面飄潑德大雨,心裡十萬個不願,卻不敢對這位帝都的欽差多說什麼,只覺得這欽差比起上次的那個可難伺候得太多了。他把油布雨披罩上,咬咬牙出門去了。
獄卒沒說話,心裡卻突然一跳。這張琴是他冒著雨去敲一個老琴師的家門,便宜價買回來的,那個老琴師以前常在街坊裡說書,將薔薇皇帝那幾卷老故事,賺幾個小錢,活得很是潦倒,上個月剛死,兒子留著這張琴沒用了,一個金銖就賣給了他。
息衍的指尖在弦上一挑,羽音清冽,襯著外面的雨聲,忽的一股寂寥慢慢地漾開。他的神色變了,不再笑,目光寂寂地看向窗外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