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這時便會推了門進來,指著我大罵:“好端端的彈這些有的沒的,倒把客人都嚇走了。”
於是我還是彈著那般風清月白的曲子,久了,也漸漸有名聲出去,也有王公貴族的宴會來請,每每給了賞錢,我除了自己留些花銷,都給瞭如姨,如姨便用細綢子將銀兩一卷,眉飛色舞道:“這樓子裡啊也就你最乖。”
這下倒好,把我同那些姑娘般看待了。
墨安聽了一會,便閒不住了,不時朝外探出頭去,左顧右盼的。這小子一向不安靜。
我這般想著,指尖微動,便變了調子。
那是坊間常彈的曲子,說不上香豔,卻有一種說不親道不明的味道,據說這曲子來自西域,這也是坊間曲子我能彈的為數不多的幾首之一。
彈了片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轉頭一看,卻見墨安正透過窗望著外頭出神,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半張,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倒是見著仙女了,看把你迷的。”我笑道,收了手,卻不見那孩子有動靜。
於是順著那方向看去。
漫天珠簾,一艘畫舫自遠及近,那畫舫與別家不同,只在上面立了幾根柱子,上頭撐著白白的紗,四壁皆無。外頭下著大雨,那上頭的白紗卻沒有因著打溼的關係往下沉,反倒隨著湖面上的風飄飄欲動,若不是四個角和中央定著,怕是早隨風飛去了。
但讓我感興趣的卻是那人。他一襲青衣,就這麼站在畫舫中央。
遺世而獨立,似乎此時腦海中只有這麼一句話。那人的面容隔著漫天雨幕看不真切,但那種獨立風中,觀漫天飛雨,一池波瀾的姿態,卻是真真讓人傾倒。
我曾在東極之地,聽聞有人於天櫃山見得仙人,仙人之資,遺世獨立,翩然肆意,不以外物而滯,不以外情而惑,大抵便是這個樣子的吧。
只是我不知,為何這畫舫,是朝著我這邊來的。
那畫舫由遠及近,我終看清了他的模樣,卻也如同墨安那般有些痴了。
我在華月樓呆了也有些年份了,卻沒見過這樣的男人,端的是好看了些。面容白皙如玉,五官稜角分明,薄唇微抿,一雙桃花眼含笑,他就這麼站著,卻將那一湖煙雨生生淪為陪襯,那一剎那,便似乎是連著漫天風雨也漸生呵護之意,只留下輕柔的一點一撇,在湖面上徐徐盪開。
我便是那時遇著了他,原以為這個男人不過是漫天雨絲中的一點,卻不想最後糾葛了一生一世。
畫舫遊近,我晃了晃腦袋,將走失的心神重收回來,卻聽見他道:“這琴聲裡漂泊之意太重了。”
只一句,我便知道,他懂了。
然後他含著笑從那邊跳過來,一邊說著“公子可否一見”這樣的客套話,一邊自顧自地掀了門上的簾子,走了進來。
“本就是漂泊之人,琴聲裡自然也是漂泊之意了。”我這般說著,轉身給他倒了杯熱茶,“我見公子風姿如玉,當不是這俗世裡的人吧。”
我說這話的時候,他笑著看向我,我這眼生來與人不同,單凡鬼魅狐妖之類,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方才離得遠,不曾瞧見,現下他走近了,我才看清楚,那俊美公子的身後,隱約閃著九條尾巴的光影。
這是九尾狐,看那光影流離之色,只怕是成了仙吧。
“公子說笑了,我不過是一俗人,哪裡說得上風姿如玉,”他抿了一口清茶,“倒是公子,這琴音裡山水如畫,教人聽著難以自拔。”
他這話,居然和如姨說的一般無二。
“只是,”我正訝異,他忽地靠過來,在我耳邊細細道,“只是這山水固然好,紅塵也是極美的。”
這狐狸,自然是媚的,只是媚到他這個地步,媚而不妖,反倒有些仙氣在裡頭。
我不去理會一邊墨安的神色,退後一步,伸手撫上古琴,緩緩答道,“那東西,我不懂呢。”
他輕笑,“卻也和我一樣。”說罷,轉頭看向我的琴,點頭讚道:“好琴,梧桐木的,有些年代了。”
“倒也是個行家。”我說道,話一出口,便連自己也覺得驚訝,不過初次見面,現下這語氣,卻彷彿熟識了好些年似的。他亦抬眼看我,一雙狐狸眼半眯著,帶著幾分笑意。
那天我很晚才回的華月樓。
走的時候他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子安,葉子安。”我懷抱著琴,身後的墨安已經開始催促了。
“我叫蒼離。”他的聲音離我太近,近的,有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