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從腦部交煎出來的,然而他其實什麼話也
沒有說。
“別說了。嚴笑花厭倦地揮手,轉身,就像一個舞蹈中的姿勢,正要離去。
這時,冰三家剛剛走了進來,見嚴笑花要走,想留住她,急得向葉紅頻頻打眼色。
嚴笑花只說:“我跟她談過了。已不必再談了。”
說罷就走了。
只剩下欄外的陽光和花。
寂寞的陽光。
輕顫的花。
剛才是掠過了一陣晴風還是輕風吧?
就在嚴笑花一轉身的時候,陽光映照著她那令人傷感的美麗臉龐。那兒分明滑過了一行
淚,像是詞寫到絕處時的一記句號。
這令葉紅驚得呆住了。
他不知她竟已流了淚。
他一直都以為她心狠如鐵、無情無義的女人。
也不知怎的,他一見著了她,一反常態,就像火燒著了炭,一下子就紅了起來,不燒成
灰燼似很不甘心。
“怎麼了?你們到底怎麼了?”
冰三家這樣問的時候,葉紅才能自嚴笑花那令他無限痛苦的美麗中拔足出來。
原來有一種美,能令人感到痛苦。葉紅猶在想:原來無限痛苦是美麗。
“我見著她時,她已收拾完畢,要走了。我就說了你要我說的話。她只聽了一半,就
問:‘是誰要你來說的?’我說是你。她就說她出來跟你當面談。”冰三家似很觸怒他的
問:“你們談得不開心?”
葉紅搖搖首。對冰三家,他是什麼火氣也沒有。
“是不是我做錯了?”
“沒有。”
“我不應該讓她直接來代你”
“不要緊。”
“唉,這次我又幫不了你的忙”
“你千萬別這樣想。”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不辦什麼。先去‘臨風快意樓’,大家都聚合在那裡,而且,我還要去查證一些事。”
“什麼事呢?”
“我們邊走邊說,好嗎?”
兩人的對話,客客氣氣的,像第一天初見。
但葉紅總覺得那女子走了,在他心裡也像是出走了些什麼似的。
4.劍影裡的倩影
仍是一在馬上,一在輿中,走著,但沒有交談。
直至輿中的人問:“你有心事?”
馬上的人忙答:“沒有。”
“我覺得嚴姑娘很可憐。”
“哦?”
“她嫁給陸倔武,一定不是心甘情願的。”
“何以見得?”
“我想她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一個人行的是不義之事,只用迫不得已就能脫罪,那麼那些被她傷害的人,豈不
是都成了活該了?”
“我只是覺得:嚴姑娘不是這樣的人。她說:有時候,你不明就裡的去幫一個人,其實
就是害一個人。而且:現在的敵人,常常是以朋友的樣貌出現:而朋友時常是以敵人的姿態
現身。她信不過我和你,也是應該的。”
葉紅冷哼道:“那麼說,你要去幫一個人不如去害他好了——”
語言一凝,忽然勒轡,下馬,小心得似怕弄錯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似的,然後才用一種
冷得比吞了一枚鐵釘還僵的聲音道:
“是你?”
這是春分時候。
他們自街上走過。
這是十字街。東為雞兒街,有街市,可容千救人,有糰子貨郎在此作場。不論貨藥、探
搏、紙畫、念曲、唱故衣、賣卦、飲食等盡有。各畫樓約莫三層高,五層相向,飛橋欄檻,
明暗相通。
他們正行到街尾花行,這正是春花盛放之際,除鮮花之外,還有珠花、朵花、釵環、錦
佩、冠梳,甚為工巧華絕,花冠繡領,真個是暖風十里麗人天,花壓鬢雲偏。
像葉紅這樣的華麗轎輿經過,自有小販上前兜銷工藝品。
葉紅也想買下一匹紅蕉布,配以八答暈錦,好讓冰三家早加裁製,以便暑時穿戴。
可是,他突然吸了一口氣。
然後下馬。
他的手搭在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