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青銅古劍,一面滔滔不絕地在
說話。“——我就這麼刷刷刷幾下,他們喝采聲不絕,我說,老叫花子,你別鬧得起勁呀!
他那個老叫小子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還問我:拍手都不可以啊!話未說完,他的褲子就掉
了下來,全場姑娘們譁然——”
聚攏過去聽和眉飛色舞的在說的人都很奮亢,“你道如何?我就這麼察察察幾劍裡,已
割掉老賓花子褲頭上繃帶,所以嘛,出醜嘍——”
葉紅注意到那說話的人,他臉上佈滿瘡疥和痘子,但是麻痘歸麻痘,瘡疥歸瘡疥,分明
得河水不犯井水,雜亂中居然還井然有序。那麻疤有的突了出來,有的凹了下去;瘡痘則不
然,全紅東東吐蕊似的浮了上來,頂點都有一點乳白的膿瘡。當他說得興奮的時候,臉上每
一粒痘子似都會笑,跟他參差不齊的牙齒一般爭鋒頭。
這人叫做李三天,是個年少得志的商賈,劍法應該練得不錯,但好大喜功,且好作下流
事。他們都叫他作“小李三天”。大家都喜歡聽他說話,平時心裡暗藏的猥褻事,全仗小李
三天的口“說者無罪”地吐露出來。
“他們跟著還要我表演。我說,表演什麼啦。下一個表演回房去啦。我這一說,姑娘們
都嘻嘻笑了起來,一個生了幾束貓須的漢子就不服氣,斜瞪著眼對我說:“噯,你劍法很好
是嗎?”你知道,我一向都不是個很謙虛的人,而是十分謙虛的人——聽到這裡,大家都
“噓“了一聲,從這一聲裡表達了十二分的不同意。小李三天才不理會,徑自興趣勃勃地說
了下去,“我就跟他說:‘不敢當。’他氣得歪了脖子,說:‘你們來比比看。’我說:
‘這樣不好吧?’他居然說‘你怕了吧’我就跟他聳聳肩,說:‘免傷和氣嘛,’然後又補
加了一句:‘我怕傷了你。’那貓須大漢氣得跳了起來——”“好哇”一個狗臉漢子也叫了
起來,“快開打了。”
眾人都更興奮,聚精會神地聽下去。“還沒。”小李三天好整以暇地說:“誰知他的話
激怒了座上一個揹負十字劍的大漢。那大漢冷冷地照樣問他一句‘你劍法很好是嗎?’貓須
漢說‘你要不要試一試?’十字劍大漢說:‘你的命還不值得我去坐牢。’貓須漢的腦筋也
動得快:‘對畜牲有對畜牲的劍法。’話一說完,劍光一閃,他已出了劍——”“那十字劍
漢子怎麼了?”“對方可有防備?”“啊,他說動手就動手,十字劍漢子準定吃了大虧。”
聽者七嘴八舌地說,又圍攏上來十多人,練不練劍、懂不懂劍的人都有。葉紅呷了一口
由小僮端上來的清茶,望著波平如鏡的小月湖。他一進得亭來,亭東亭北,兩個年輕人就站
了起來,看似素不相識,但不約而同地向他走了過來,又裝了一副不期而遇的樣子,寒暄了
幾句。
兩個青年,一個白衣,一個藍衣。
兩個都向葉紅有條不紊,簡略但精要地報告一些事。有些還是同一件事。同一件事,在
不同的人看來便有不同的看法。所以葉紅喜歡聽不同的意見、不同的說法,這樣才可以使他
對這件事參考了雙方的意見後再整理出自己的意見來。
那邊廂,小李三天正說得起勁:“原來貓須漢是向著正繞著切開的西瓜飛的一隻蒼蠅出
劍。他一出劍,就收劍,傲然說:“你看。”只見那蒼蠅已掉了下來,它身上的薄翼全給削
去了啦。”
聽的人都為之咋舌。’、“好戲還在後頭呢。”小李三天說,“那十字劍的漢子只冷笑
一聲,說句:‘看我的!’突然出劍,嘯的一聲,一隻蜜蜂顫了顫,依然飛行,卻見西瓜上
落了幾條細毛,仔細一看,原來蜜蜂的腳爪全被他一劍削了下來嘞”
聽的人都嘖嘖歎為觀止。“到我了吧?”小李三天得意洋洋他說。他在捋袖子,像要再
表演一次似的。“你?你怎行?”“別丟人了吧?”“嘿,你們可給我聽著——”小李三天
說得垂下一綹散發,都遮蓋了半邊臉,“我也霍地出劍,只見劍光一閃,驚天動地、燦絕古
今、空前絕後、鬼哭神位但蒼蠅、蚊子、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