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華和他青梅竹馬之交,從小一起長大,中道乖違也只數年,心情為人均所深知,見他別時雖然還是那麼殷殷慰勉、樣樣關心,對於三姑更是愧歉,連託致意,前後說了兩次,表面上比平日相對不是話多便是獨自出神想心事,暗生悶氣,往往答非所問的情景,反而周到殷勤得多,不知怎的看去異樣,無形中似有什麼隔斷,偏說不出個道理,回憶前情,實在不捨,老疑他傷心過度才會有此決絕,再想起自己背盟負心,許多對他不起的經過,真恨不能撲上前去,明言心事,情願拋棄成見,破鏡重圓,抱頭痛哭一場,求他寬恕,才對心思。偏生冰如和黑女晏瑰卻是目光炯炯,微笑相看,愛於沈煌因是年幼聰明,最得師長鍾愛,這兩師長又極隨和,師徒之間情如父子,平日言動隨便,習慣自然,這時正一手拉著冰如,依戀不捨,一手又拉著文麟,照自己方才所說,連呼:
“繼爹保重,千萬抽空,常時尋我。”比起以前,更加親熱。文麟向眾人,分別談話,神態更是大方自然,所說只似至交惜別,朋友之情,決非平日心心相印光景。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空自心亂如麻,跟在身後,隨同送出,始終無此勇氣開口。到了門外,三姑和何氏父女忽同趕來送別。留神一看,文麟方才那麼從容,見了三姑,竟面有愧色,所說也是詞不達意,神情頗窘,三姑卻是大大方方,有說有笑,先朝冰如行禮拜送,再向文麟叮囑,彷彿也是朋友關心,連喊幾聲“文弟”,所說都是慰勉的話,面上不帶絲毫悲憤容色。正在呆看出神,冰如和何芸叟在旁密談,話已說完,帶了文麟起身,人已走到青峰頂崖腰之下,方想起此別不知何年相見,還有許多心裡的話未說,忍不住脫口喊了一聲“文弟”,忽又覺著不妥,面方一紅。
沈煌介面問道:“娘有什話,我追繼爹,對他說去。這一面是頂風,娘聲音低,他聽不見。”淑華見文麟正和冰如由半山崖上縱落,邊說邊走,已到崖下,始終不曾回顧,知其萬難挽回,急切間無計可施,心中一酸,強笑答道:“我是恐他山居衣服太薄,想給他做件厚的。好在他有簡老師照應,想必無須,由他去吧,不要追了。”說完,回顧晏瑰,一雙火眼金睛雙瞳炯炯。正望著自己點頭嘆息;何芸叟不知想起什事,忽朝冰如師徒追去;三姑和紫楓相對說笑,直未把此事放在心上;料這男女雙方心都傷透,都是自己沒有主意,為;日家禮教所誤,否則文麟固早如願雙棲,彼此終生均可快樂,三姑如知文麟娶了妻室,她決不肯與人為妾,也不會有此痛心之事,越想越覺三姑可憐,又恐晏瑰看破,剛走過去想要開口。
忽聽晏瑰笑道:“雖是美中不足,未如我的預計,將來卻可幫助許多苦人,只有更好。人已去遠,二妹剛好不久,外面山風太大,我今日備有好些酒菜,本想就便款待簡老前輩,不料連文弟也被拉去。天快近午,大家未用早點,煌侄頭一天來,久聞白雲窩慧曇大師那裡終年茹素,寒萼谷飲食雖極精美,昨日煌侄尚在養病,恐也未必儘量飽餐,今朝天色剛明便起身來此,料已腹飢,小娃兒家多半口饞,不久從師學劍,又是長期清苦生活。我真愛惜這娃兒,就這三兩天工夫,讓我親自傲些東西,請你吃上幾頓,我們快進去吧。”說罷,長幼五人一同迴轉,下面三人已走得望不見影子。何芸叟也一去不回。
第十七回 笑語情親 斗酒隻雞邀近局 師徒義重 丹崖碧嶂共幽棲
晏瑰、紫楓到了屋內,向四婆已早料到,將新制好的酒菜連杯筷擺好。晏瑰進門便說:“老太婆,今天你該代我陪客,不許再和我搶了。”四婆笑答:“便是大妹不說,我從前日一見,便愛極了你這二妹。明明她不是我輩中人,又生得那麼文柔無用,不知怎的,她那性情言語,一舉一動,每樣都叫人看了喜歡,由不得就要愛他。我雖從初見起直到昨日殺賊之後才和她對面說話,共總沒有見過多面,竟會放她不下,老想往這裡來和她談一會。只因簡老前輩昔年管教過我,為了當時倔強,不聽他的告誡,幾乎身敗名裂,不是大妹救我脫險,命早不保。如非不好意思見他,早進來了。這娃兒聽說是二妹所生,竟和我昔年外孫長得一樣好看,逗人喜歡,就是大妹不叫我陪客,我也必來。
你要炒菜,我老婆子樂得偷懶,你就請吧。”
淑華自昨日司徒良珠走後,便和向四婆相見,談得十分投機,覺著近日所遇的人都是那麼誠懇,自然親切,本領更高,連這樣一個老太婆都有驚人武功,人更慷慨激昂,口直心快,一點沒有虛假,初次見面,居然親如家人,像自己這樣城市中的大家閨秀、書香世族中的婦女,只會一些虛情虛禮,敷衍應酬,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