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一聲聲“壞人”叫得更加尖利,兩隻小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著,一不留神就重重拍上了北辰胤的面頰。
於是在那一日裡,天錫王府聞訊而來的眾多下人圍作一圈,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只聽到“啪”的一記輕響,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能讓皇上退讓三分的主子面色鐵青,被太子狠狠扇了一個耳光。北辰胤呆了片刻沒有說話;伸手去接元凰的女官立在原地花容失色;周圍滿擠的下人們忙不迭低下頭去裝做什麼都沒有看見;元凰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兩手捏著北辰胤凌亂的辮子依舊哭得聲嘶力竭。北辰胤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乾脆站定不動,等孩子自己安靜下來。主子不發話,王府下人們也不敢擅作主張,高粱棒子似的杵了一屋子,不敢走也不敢出聲。房間裡為了保暖沒有開窗,元凰鬧騰了不一會兒,腦門上就綴滿了汗珠,一下子吸氣吸地太急,嗆在喉嚨裡頭不住咳嗽。他沒了哭聲,把手團成拳頭形狀去抹眼睛,一面氣咻咻地嘟著嘴,從拳頭眼裡偷看北辰胤的反映。北辰胤抬頭見他巴掌大的小臉哭到皺成一團,好像新蒸包子上的褶子,忍不住笑出聲來,輕拍幾下孩子的背脊,轉頭向女官問道:“府中可有幼兒的衣褲?”
“早晨秋嬤嬤來的時候多帶了一套。”女官應道:“奴婢替主子取來。”
北辰胤點點頭,抱著元凰跟在女官身後往內堂走去,經過桌邊的時候不忘順手操起那碟子清茶蓮子糕,引誘似的湊到元凰眼前晃了又晃。
等到秋嬤嬤來接太子回宮的時候,元凰洗完臉換過衣服,正紅著水汪汪的眼睛,坐在北辰胤腿上心安理得地吃點心。北辰胤也重新梳洗整理了一番,一切又變得體體面面。據說太子那天晚上確實睡得比往日都沉,半夜裡頭也沒有驚醒哭鬧,秋嬤嬤在第二天下午專程傳來皇后的謝意,北辰胤笑言不過舉手之勞。他左頰上有一塊小小的紅印尚未完全褪去,仔細看來好像一個剪掉爪子小貓掌印。
沒過多久,太子在天錫王府中的經歷就在宮裡不脛而走,被人演繹出各種版本,說地天花亂墜。最開始的時候是說三王爺把太子一個人丟在房裡不管;後來變成三王爺不但留下太子一人,還特意把點心盤子移動到太子碰不著的地方;最後成了三王爺為了訓練太子的膽量,把孩子一人又冷又餓地關在房裡,尿溼了褲子還不准他哭。北辰禹對這種傳聞一笑置之,長孫皇后卻在心裡結了疙瘩,日後多次拐彎抹角地向北辰胤反覆暗示,即便為了避嫌,也不能故意欺負冷落了元凰。這則軼事被有心人口口相傳,經久不衰,直到元凰讀書懂事後仍同北辰胤毫無芥蒂的親熱相處,被宮人們看在眼裡,才逐漸放下了這個話題。
然而曾經發生的事情縱然會被大多數人遺忘,也依然會在一些人的心中留下痕跡。很多很多年之後的某一天裡,偏遠苗疆的某一處所在,赤發青年用指頭夾起一塊透著茶香的蓮子糕,眼睛細眯成月牙的形狀,開口詢問身邊的人:“我小的時候,是不是很討人厭?”
“不是啊。”北辰胤微笑著回答:“聽宮裡人說你一直很乖。”
紅髮青年皺了皺眉頭,想要發作又覺得無所依據,憤憤地把整塊糕點塞進嘴裡,忍不住嘟嘟囔囔:“那你為什麼把我卡在桌椅中間,故意把茶點放在夠不到的地方,吩咐下人不準理我還不肯給我換衣服。”
北辰胤偏過頭去,發現說到中間含混不清地方的時候,元凰的神色僵硬得有些不自然:“那時候的事,你還記得住?”
“都是後來聽宮裡人說的。”元凰撇了撇嘴:“你為了避嫌,我都明白,可也還是”
“哪有這樣避嫌的。”北辰胤笑著辯白:“那次是我想地不周,出了意外,事後還後悔了很久。”
“後悔?”
“是啊那時候瞧你哭得那麼傷心,直以為你以後都不會理我了。”北辰胤平靜地解釋道:“雖然都說小孩子不記事,也還是覺得後悔。”
“啊,”元凰覺得自己好像在無意間觸碰了傷心往事,移開視線沒有繼續接話,抵著額角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似的猛跳起來,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我原來以為是我先喜歡你的。”他笑眯眯地說,耳根悄悄泛紅,掩不住得意洋洋地樣子:“現在我知道了,明明是你先喜歡的我。——不然以你的性子,為什麼要後悔?”
北辰胤錯愕半晌,最終在元凰急切的注視之下,一點點散漫開來唇邊的笑意,好像春日冰雪初融,夏天荷香滿園:“啊——那也,算是吧。”
番外 相見歡
相見歡
大米今年整二十,是個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