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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他端水喂藥。開始幾日裡元凰為能夠享受到北辰胤難得的細心周到竊喜不已,慢慢覺出另一個人的噓寒問暖全是對待小孩家的態度,便渾身不自在起來,堅持要端出成人的架勢,不肯再讓北辰胤代服其勞。北辰胤看破了他的彆扭心思,由著他去,將他扶坐起來,在發燙的藥碗外面裹上絲巾,遞到他的手上。

以往北辰胤總是遠遠舉著藥碗,又特意將藥盛在細小瓷勺裡慢慢喂他,元凰除了覺得這藥聞起來有些臭哄哄,也沒發覺別的古怪,如今接在手裡方才嗅到腥臭撲鼻,看著濃稠的湯汁晃盪上碗沿,留下痂色的厚苔不肯剝落。元凰望著藥碗偷偷嚥了口唾沫,覺得即便是碗路邊陰溝裡的泥水,也比這容易下口的多。他知道北辰胤不刻便要入宮去見郢書,暗忖等人走後放冷了藥汁再喝,腥臭味道也許就不那麼明顯,實在不行就想辦法偷偷潑了,反正身體也已好得差不多。偏偏北辰胤好像識破他陰謀似的,坐到桌邊拿起從宮中帶回的奏摺從容說道:“我等你喝完再走。”

“我馬上就喝。”元凰答道,手上遲遲沒有動作。北辰胤不為所動的由他拖延,顧自揀出奏摺翻看。在元凰受傷的這段時間裡,政務全由北辰胤代替打理,必須批覆的奏摺則由郢書模仿元凰筆跡代寫,口氣拿捏恰到好處。通常是郢書粗略過每日奏摺挑出緊要部分,連同呈報御覽的秘奏一道送來王府,再將其餘細小事務記錄在冊,來日向北辰胤大致稟報。如此一來,北辰胤白日要照常上朝,下午回府又要勞形案牘,原來兩個人的操勞辛苦,幾乎都由他一人擔下。元凰猜想他必有數夜未曾安寢,不願耽誤他入宮的時間,憋住呼吸端起碗來想要一氣飲盡,不料喝的太急嗆進了嗓子,麻癢難當。他禁不住咳嗽連連,勾帶起原先嚥下的腥臭噁心一道翻滾上來,在他沒來及剋制之前哇得一聲吐了個乾淨,手裡的瓷碗哐啷一記砸在地下,順著床沿上灑下淅淅瀝瀝的藥汁,弄到狼藉一片。

北辰胤顯然被他驚到,趕過來把他扶靠上自己的肩膀,怕他咳得厲害引動了傷處,抬手輕撫他的背脊。元凰大口喘息了一會兒才拾回了呼吸,抬起手背抹抹嘴腳,覺得齒間盡是惡臭,拼命嚥了好幾口唾沫才敢張嘴說話:“這藥難吃得很。”

北辰胤怕他覺得難堪,一句話也沒多說,默默遞過手絹清水,又去取了乾淨的褻衣毯子。此時正值夏末,赤身□也不覺得寒冷,他於是動手替元凰更換衣物,一面說道:“我手底不知輕重,要是覺得痛了就說。”元凰小聲“嗯”了幾句,覺得不好意思,轉頭死盯著床腳床柱,饒是北辰胤的手指幾乎沒有碰到他的面板,臉龐也已經窘得通紅。好不容易去掉了身上那股子藥味,元凰又訕訕低下頭,北辰胤扶他躺下,沒事似的說道:“讓他們再熬一碗藥,你先睡一會兒。”

“睡不著。”元凰道:“我等著藥好,你就給我念念摺子吧。”

北辰胤依言拿了幾份過來坐在床頭,一字一句的給元凰念起來,先是皇陵江水滿為患不及疏排;再是舊都皇城府衙人力不足;然後是有人在西佛國邊境自稱活佛轉世蠱惑民心,這些全都是元凰平日最為關切之事,此時卻連一個字都沒有聽進耳裡。在那一刻裡他忘記了揹負家國命運的人君身份,北嵎國土上散播的種種善惡美醜都離他那麼遙遠那麼生疏,他的世界裡只剩下一個溫和低沉的聲音娓娓動聽,替他撐起和風細雨的一方晴空。元凰聽到第三份奏摺的時候沉沉睡去,北辰胤給他蓋上薄毯,感到孩子溫熱的鼻息噴在手上,好像小動物似的安詳天真。他好笑地搖搖頭,拿起第四份摺子繼續讀著,在藥熬好的時候也捨不得驚擾元凰的美夢。

等元凰醒來已是日頭偏西,他睜眼看到北辰胤側靠在床欄上,大半個身子都在床外,一手把奏摺舉在眼前,另一手自然垂落,正放在他的臉旁。他暗藍的頭髮看起來就像成了紫色,睫毛從微垂的眼瞼上斜斜伸展出來,突顯在餘輝中好像一片浮雕剪影。也許是長久沒有好好休息的緣故,他的下頜比平日削尖了些,零散的碎髮遮住了耳廓,將臉型拉的更為瘦長,乍眼看去倒有些像元凰記憶中的父皇。靜默無聲裡,元凰屏住了呼吸,仰起臉來長久地注視著他,生怕這幕景象像水中倒影一樣轉瞬消失,為了看清楚他隱沒在暗處的表情,悄悄將腦袋往遠處移動了些許。北辰胤覺察到枕上的動靜,俯下臉來望進他的眼睛:“睡醒了?”

“醒了,”元凰滿懷可惜,瞥一眼外頭天色:“你怎麼還沒進宮去?”

“我說過等你喝完了藥再走的。”北辰胤笑笑,重複一遍答應過的事。

“啊,那個”,元凰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趕忙用力緩緩地撐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