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的絕然殺意。元凰盯住他的眼睛,知道自己當真命在旦夕,來不及感到害怕,居然想要苦笑。他抬起右臂,搭上北辰胤扼住他咽喉的手,不但不嘗試著掙脫桎梏,反而一筆一畫,在北辰胤的手背上寫起字來。
先寫一個“士”字,再接一個扁扁的“口”,然後一側點一撇點,加上一道平直的長橫元凰一絲不苟的寫完“喜”字,閉上眼睛,掙扎著吸入幾口空氣,又不間斷的寫下“歡”字的草頭。他觀察著北辰胤,努力保持清醒,從另一個人眼神中越來越濃的警告意味裡明白他讀懂了自己傾倒歪曲的書法,在心頭升騰起無可名狀的悲哀欣慰。
真好,他想,終於說出來了,有生之年,千百萬劫,從今後這焚心噬骨之痛再不是他獨自承受,又或者更幸運一點,直接羽化涅盤,待到再世為人,已是春秋無數。江山也好,霸業也罷,爭得到的,爭不到的,捨得下的,舍不下的,為了誰又負了誰,通通留給世人清算,對他再不重要。——乾裂的空氣愈發稀薄,腦中的景象也擠做一團,耳邊嗡嗡轟鳴著聽不到別的聲音,元凰看著北辰胤,寫好最後一個“你”字,目光變得寧靜悠遠,泛出清涼水汽。他闔上眼睛,覺得身體開始下墜,殘存的理智告訴他這是北辰胤終於鬆開了手。他這才想起自己應該要說對不起,剛想睜眼便覺得一道白光直穿入腦光明大盛,也不知道外頭是不是已然天亮。
北辰胤看著元凰失去意識軟倒在地上,覺得自己的心同元凰的身體一樣,慢慢蜷縮抽緊。他對這個孩子的愛,雖然以不同方式存在著,卻決不比這個孩子對他的愛更淺更少。他對元凰的心疼早在不經意的時候融入他的骨裡血裡,竭盡全力亦無法忽視罔顧。他方才還是怒不可遏,現在已經後悔將元凰傷得太狠太重。不論元凰犯了何種樣錯,皆因他當年將他送入宮中而起,本應是由他盡數承擔元凰的罪孽,萬不該讓孩子替他身墜血池地獄。
那天后元凰在床上躺了數日才能開口說話,初時聲音喑啞難聽,脖子上深紫色的印痕暫時將他同郢書區別開來,即便神堪鬼齋也能一眼認出。出兵邊關的計劃因為他的受傷而順理成章地拖延下來,好在北辰望似乎有常駐邊關的打算,不急於迴轉皇城。北辰胤期間前來看他幾次,都不曾跟他說話,元凰多次想要開口,又不知該說什麼。他們誰都不想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舊事重提,沉默等待著恰當的時機來臨,就像對弈最終缺車少卒的殘棋,生死依存但又毫不退讓。
十六 誓言
在元凰事後的記憶裡,荒山上的生活即便剔除了那個虛幻夜晚,也可能是他登基以來最為舒心的時日。沒有了皇宮中的前呼後擁,沒有了大殿上的頤指氣使,身邊人卻依舊關照重視著他,好像這就是天底下最為自然之事。郢書一得方便就跟隨在他左右,常被他善意的調侃窘紅了臉;竹水琉面上不苟言笑似乎對他頗有敵意,卻在他食難下嚥的那幾天裡熬好濃稠的米湯端進他的房間;即便是不肯同他講話的北辰胤,再是氣恨惱怒,也終究放不下他自生自滅。恍恍惚惚間,元凰又想起未知身世秘密的那段日子,所有人都還在,所有人也都還對他好。
頸上的指痕被眾人心照不宣地當作是他一貫倨傲態度的應得懲罰,並沒有引起更多的議論猜測。元凰起初希望這丟人的扼痕能夠儘早褪去,待到指印淺淡之後,卻又對著菱鏡生出一股難以言表的惆悵心緒。他覺得自己正在失去那個夜晚在他身上殘留下的唯一見證,從而也被無情剝奪了日後憑弔回味的權力。可惜再深的傷口也有癒合的時候,正如美好的日子總有盡頭。等脖子上的指痕終於消失得無影無蹤,元凰也便同北辰胤一道迎來了籌劃已久的出山復國。
這一戰志在必得,夜鴞部隊傾巢而出,只留下郢書暫時移居別處,由竹水琉帶人保護。北辰胤召集眾人計劃完畢,下令翌日清晨起寨行軍,目光在書房四壁轉了又轉,落到坐在最靠門邊位置的元凰身上:“凰兒,如此安排,你覺得如何?”
“甚好。”元凰簡單答道,他同北辰胤私下裡雖數十日不曾交談,在外人面前卻不約而同地做出一番無事姿態:“一切全憑父親安排,孩兒只有一事相請——到皇城以後,我要同北辰鳳先單獨決鬥,旁人不得插手。”
“皇上”,北辰胤還未回答,神堪鬼齋已經開口規勸:“為天下之主非是逞匹夫之勇。屆時北辰鳳先已成強弩之末,庶人亦得誅之,皇上又何必以身犯險。”
“若非如此,便算不得是我的江山。”元凰堅持道,看見一旁夜鴞統領野胡兒不以為然的表情,知道在他心中自己不過個是狐假虎威的繡花枕頭。他話語略一凝滯,方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