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說完這句話,便感到元凰緊繃的身體驟然鬆懈下來,卻並不像是得到保證後的安心姿態,而更像是耗盡氣力後終於放棄了的瀕死掙扎。他正覺得疑惑,腦後驀地傳來撕扯劇痛,頭髮被人握成一束,用力攥著向後拽去,讓他猛地撞上椅背,發出巨大聲響。他下意識地沒有立刻出手自救,遲疑的瞬間已被元凰點住周身大穴拖下椅子,“哐”的一聲掀上床榻,俯身死死按住。
“你從來都不明白!”元凰扣住他的手腕壓進被子裡,確定他失去行動能力之後才敢稍稍鬆懈,眼中神情掩不住洶湧而至的眷戀溫存,言語之間卻是咬牙切齒:“你以為我殺你是因為恨你,你以為我可以若無其事地把你當作父親,你以為我不喜歡竹水琉是為了我不是為了她,我是為了我自己,我自己!”
元凰的表情很是兇狠,宛如仇人相見,只有眼睛彷彿脫離了控制似的,陽光下靜立的樹木一般尋不到一縷戾氣。北辰胤望著他,第一次覺出孩子如此陌生,並不能完全理解剛才那一番獨白的含義。正在這時外頭有人叩門,傳來神堪鬼齋的沉悶嗓音:“屬下有事向主人稟報。方才彷彿聽到打鬥,主人一切可好?”
元凰一下收偃了聲音,卻不肯替北辰胤解開穴道,跪在他的身體上方,用膝蓋抵住他的關節。他低下頭來,喘息著同北辰胤僵持對視,眼中漸顯出孤注一擲的絕望瘋狂,好像路逢山石崩塌的無助旅人,頃刻陷落滅頂之災。
“主人?”神堪再次喚道,聲音裡帶了警覺:“主人?”
元凰看著北辰胤,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他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那麼安靜,神堪的聲音越飄越遠,只剩下他跟北辰胤錯落的呼吸,像是隨時都會斷裂的琴絃。
“我同元凰有話要說。”北辰胤終於出聲回答:“有事明日再議。”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元凰抬起右手覆上他的眼睛,只在指縫中留下些許光影,讓他不至沉溺黑暗。青年傾下身體,嘴唇摩擦過他的耳廓,清晰感覺到指腹下輕扇的睫毛,柔軟好似蝶翼。——“你不會信。”青年嘆息似的喃喃道:“我是真的喜歡你。”
他隨後以一種莊嚴的姿態,輕柔慎重地吻上了自己的右手,刻意地屏住呼吸,彷彿害怕驚擾了手掌下的玄藍眼睛。這個吻淺淡但卻綿長,直至元凰頭暈目眩,他微微抬起身體,由疏到密的親吻緩緩下移,由臉頰一路貪婪地蔓延到頸側,堪堪避開了嘴唇。他扶著北辰胤的肩膀,想要解開對襟長衫領口上的一字扣,左手支不住身體,右手便從北辰胤的臉上滑下。他的手被汗水弄得滑膩粘溼,等耐心解開第一枚盤扣之後,人已是滿頭大汗。他撐起身體將額前汗水抹去,覺得渾身上下都被大雨淋透,重新低頭的時候,一眼望進北辰胤的眸子。北辰胤的眼神掩去了最初的愕然震驚,冰涼凍結住了時間:“北辰元凰,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元凰怔了一下,困惑地咧嘴笑笑,好像根本聽不懂他的話,又好像不能明白正在發生的事。他盯著北辰胤緩緩搖了搖頭,清水一樣的目光春天般柔軟,片刻之後又恍然大悟似的會心微笑起來,好像學童終於悟懂了老師的題目。
“我記起來了”,他愉快地說,學著北辰胤的口氣,低聲問他:“早年四族來朝,曾進貢至寶夜媚氈。我在宮中試過一次,你可知道我夢到了什麼?“
他說完不等北辰胤的回答,垂下腦袋輕蹭著另一個人的臉頰。他烏黑的髮絲於是同北辰胤暗藍的頭髮溶在一起,在床榻之上緩緩鋪開:“我夢到了現在。”
再是旖旎絢爛的夢境,同漫長煎熬的人生相比總也顯得短暫,就好像皇城中秋的煙火,轉眼雲消霧散。元凰原來抱定甘願赴死的心境,苦心編織成自欺欺人的幻影,本以為夢想近在咫尺,伸手觸控時候卻不過是一片海市蜃樓。——那天夜裡北辰胤穴道一解便將扭住元凰的手臂將他推離,然後翻身而起,整頓好凌亂的衣物徑直走向門邊,莫說沒有半點顧念憐惜之意,甚至不肯給元凰一個說話的機會。元凰猶在夢裡,不肯馬上醒轉,呆呆看他走遠,片刻之後才被拉回現實,顧不得臂上火燒似的疼痛,手忙腳亂地追上去想要最後說一句話:“我喜歡”
他話音未落,北辰胤突然頓住腳步迴轉身來。元凰一陣狂喜,不及多想迎上前去:“我真的”。這一次他仍舊沒能把話說完,卻是因為北辰胤突然發難,一把扼住他的咽喉,將他抵在冷硬牆上,不許移動分毫。
元凰徒勞地張嘴,好像一條岸上失水的魚,只能發出“嘶嘶”的吸氣聲音,吐不出一個完整音節。震怒之下的北辰胤眼睛不再像空山初逢時候那般難以捉摸,而是挾射出不容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