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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慷慨激昂轉眼消去大半:“孩兒並非妄自尊大——皇位是借父親之手奪回,我片刻不敢忘記。然而同鳳先決鬥一事,孩兒自有考慮。”

“咦,你我父子同心,何分彼此。”北辰胤一揮手,似乎責怪元凰太過見外——他將心結隱藏得很深,莫說一眾外人,便是元凰也看不出端倪:“鳳先那裡就依你的意思。眾人各自回房休息吧。”

若是以往議事,元凰總會有意無意地慢一步動作,好在大家離開之後同北辰胤單獨相處。很多時候他並沒有隱秘的話要說,翻來覆去無非是一句“我回房去了”,總覺得若是特意留下說給北辰胤聽,話語便自動多添了一層含義。這種人所不察的小伎倆令他沾沾自喜,樂此不疲,如今卻因二人之間的難堪氣氛而被迫中斷。他在一片“屬下告退”聲中站起身來,向北辰胤潦草做了個請安動作,又輕囁一句“我走了”,也不管另一個人是否看到聽到,轉身推門而出。山中入冬的風趁開門間隙調皮鑽進他的領口,讓他嗅出久違了的草葉凋零的蕭索味道。他下意識地縮起脖子,打了個冷戰,加快腳步往房間趕去,沒有留意到背後北辰胤已經伸手取下架上的翻毛大氅抖開,見他離開之後才又將大氅隨意摺好,丟回架上。

元凰進了房間緊閉起門窗,回過身來便一眼望見桌上正中整齊迭放著一件寶藍底色,寶相花紋織銀緞的琵琶襟馬褂,旁邊還有套淡灰袍服,印著團壽紋暗花;另有一條鑲著銀藍袞邊的軟毛裡子披風,是他最喜歡的紫貂皮料。北嵎國人多喜騎射,男子常著馬褂,便是皇族也不例外。然而馬褂樣式繁複不一而足,宮中出入皆有定製,較之民間講究許多。通常皇室禮服為對襟,常服為大襟,出外行裝則多為琵琶襟,到了冬日嚴寒,性喜炫耀王侯人家便會穿著翻毛馬褂以示富貴。北嵎建國之初為了昭示公侯等級,還曾有親王、郡王而外,不準服用黑狐的規矩。元凰離宮時候穿著一件暗青底色的大襟夾衣,現下已過立冬將至小雪,這樣單薄的衣服自是穿不得了。他本來只想隨便找件厚實衣裳將就一番,不料北辰胤竟替他備好了外出行頭——即便衣物是下人制成,也總歸出自北辰胤的授意,否則怎能將他的習慣喜好猜測得如此精準,簡直比內務府專司繪服的畫師更能揣摩上意。元凰默不作聲地將衣物換上,在屋內走了幾圈,覺得剪裁得當正合身量,於是又換回原來裝束,把新衣仍舊迭好擺在桌上,好像民間小孩過年一樣,眼巴巴地等到初一清早才肯換上新裝討個吉利。他在桌邊坐了一會兒,忍不住探手去摸披風裡側的紫貂皮毛,覺得不如他幼時最為得意的那塊白狐皮領蓬鬆,卻是更為綿密厚重,要說白狐皮像盆清水柔順通透,紫貂皮便是盞濃湯飄香暖胃。元凰回想起那天晚上,心裡頭沒有後悔,只覺得世上再沒有人像北辰胤對他那麼好,也再沒有人像北辰胤對他那麼壞。

翌日清晨,夜鴞部隊準時集結整裝待發。元凰看見郢書的房門緊閉,知道他礙於身份不能前來送行,記起幾天以來郢書極力掩飾的悶悶不樂,不由替他感到難受——元凰總以為郢書對北辰胤的感情,相較於下屬的惟命是從反而更像是孩子對父親的推崇依賴,他常常諷刺地覺得北辰胤起初想要造就一個酷似北辰元凰的郢書,現如今卻只怕是更想要一個模仿郢書的北辰元凰。

竹水琉一路跟著隊伍行至皇陵江畔,站在水邊同主人話別。元凰隱約聽北辰胤提過她不會隨入皇城,以為這是北辰胤為長遠打算,在暗處埋下的又一伏兵。他遠遠站著,看見竹水琉的七彩霞衣被江風撩起,好像印上天際的流動霓虹,冉冉而生。他又見到竹水琉低下頭去,雙手緊貼著身體,肩膀微微顫抖著,好像江邊蘆葦叢中受驚的水禽­——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他卻也能猜到竹水琉必然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他暗想這個女子對北辰胤倒是用情至深,若換作是他要與北辰胤再不相見,不知道會不會同樣痛哭流涕。想到此處元凰心念一轉,立刻覺得這種假設永無實現的可能。自荒山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已下定決心,從今往後同北辰胤只有死別,再無生離。只要他們都還活著一天,就要北辰胤在身旁陪他一天;若他先行身死,便在奈何橋頭等到那人轉世投胎;若北辰胤先棄他而去,他便毀墳拆房,攪得那人不得安寧夜夜入夢。元凰覺得這樣的想法天經地義,既然他們都是彼此最為重要之人,不管懷抱著怎樣的感情,相守相伴都是理所應當。這時候他見竹水琉深深一禮,抬起頭來,意外地發現她臉上只掛著清風一樣的溫暖微笑,居然沒有淚痕。

那天竹水琉目送他們離開,元凰回眸去看,覺得縱然是身負武功的江湖俠女,煢煢孑立的身影也依舊顯出單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