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退出去,子瀟忽然叫住她,問道:“今天大哥怎麼樣?”
念和回道:“聽瑾兒說,大少爺昨晚就犯了咳喘的毛病,今天下午又犯起了胸口疼的毛病,好像還挺嚴重的。”
子瀟緊了緊眉心,揮揮手讓念和退下了。
讓郭元平去芙蓉榭等,倒不是子瀟擺什麼少爺架子故意溜達他。只是安瀾園離莊怡園實在太近,人多眼雜,子瀟又一時猜不出郭元平要說什麼事,保險起見,便選了後院平日裡鮮有人至的芙蓉榭見他。
郭元平對沈家的園子並不陌生。與子瀟同窗三年,郭元平被子瀟扯著沒少幹出格的事,後來又帶上了子韋,跟沈家的關係就更扯不清了。但他每每踏進這個園子,都不是找這哥倆的。
郭元平十八歲就成為金陵學堂最年輕的國文老師,其學術造詣在南京學術界裡也是頗有名氣的,但金陵學堂的人都知道,他始終敬仰一位南京城裡的神秘文人,居人。幾年前還在金陵學堂唸書的時候,閱覽今人的詩文註解,在一片或偏激或沉淪的病態聲音裡,郭元平看到一個署名為“居人”的作者,文風冷靜平和中帶著心懷天下的慈悲,讓郭元平心中一亮。隨著時間推移,居人的文墨在南京文人圈子裡日漸備受推崇,但始終沒人知道居人的真實姓名。
直到有日至沈府拜訪,郭元平在子瀟書房驚訝地看到題有“居人”字樣的書畫,才知南京城裡的神秘“居人”竟就是子瀟常年抱病的大哥。
由於郭元平文聲在外,又答應為子軒保守“居人”的秘密,子軒便也不介意有個文友。此後郭元平就成了沈家的常客,但每次都是來與子軒討論些詩詞文章的。
而他這次來,與詩文完全無關。
雖與詩文無關,但文人終究是文人。
傍晚時分站在芙蓉榭裡,面對漫天陰雲下的一池秋荷,郭元平不禁念道:“秋陰不散霜飛晚”
“郭元平!”子瀟不等這詩唸完,不等郭元平的聲音營造出的雅緻散去,甚至不等見到郭元平的人,就扯著嗓子喊開了。
詩文乍止,詩意盡散。
不一會兒,就見到子瀟大步走進水榭來,一邊還沒好氣地道:“郭元平,算我怕你了行嗎?我熬了三年才不用聽學堂裡那些個古董廢話,你能不能不跟我這添堵啊?”
郭元平一本正經地道:“呦,要知道二爺駕到,我肯定換首五言詩唸了。”
子瀟一時不懂他是什麼意思,“為什麼?”
郭元平忍著笑道:“那個短啊,少折磨你一會兒唄。”
子瀟氣不打一出來,白了他一眼,“你就貧吧!還是先生呢,誤人子弟!”
郭元平伸手在子瀟手臂上擂了一下,本就是兩人逗鬧,也沒用多少力氣,卻沒想子瀟竟叫出聲來。
郭元平故作驚訝道:“不是吧,我這功夫長進這麼快呢?”
見子瀟仍蹙眉按著左臂,郭元平才覺得有點不對,斂起嬉笑,道:“怎麼,跟人動手了?”
“我哪有你活得安逸。”子瀟像是說笑的話裡也帶進了幾分深沉的感慨。
郭元平等著他說下文,子瀟卻不再提這事,轉頭換了話題,“你這大菩薩今天怎麼屈尊來找我這個小鬼了?難道是我大哥終於發現你俗不可耐,不待見你了?”
郭元平苦笑,道:“你今天是不是去回春堂了啊?”
子瀟聽得一怔,回春堂的事再早也得明早才會見報,就是傳言也不會這麼快傳到郭元平那裡,忙正色道:“你怎麼知道?”
郭元平看他一臉緊張,笑道:“這就對了。準是哪個庸醫給你吃錯藥了,趕緊著把他轟走吧。”
子瀟這才聽出郭元平是拿他取笑。十年了,兩人只要見面都是拐彎抹角一通互損才能說正事,子瀟已然是要江郎才盡了,可郭元平似乎總是意猶未盡,子瀟也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有事快說,說完快滾!”瞪了郭元平一眼,看那張臉掛著壞笑時還透著儒雅之風,子瀟不禁啼笑皆非,氣也氣不起來,於是沒好氣地道,“早知道讓林莫然給我開幾兩砒霜算了,也好過在這兒活活讓你氣死。”
聽到“林莫然”三個字,郭元平才正經了起來,“我來找你就是為了他。”
子瀟又是一怔。突然想起林莫然在回春堂說的幾句話,子瀟皺起眉來,道:“你認識他?”
郭元平點頭。
子瀟看了看郭元平,沉聲道:“你不只認識他,還教過他吧?”
這次輪到郭元平愣了一下。按常理講這層關係子瀟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