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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為什麼?”

“哈。”避而不答,酒肆主人從爐前起身,不知為何突然搖晃了一下,站立不穩。尉遲方連忙伸手,下意識要去扶他,對方卻退開一步,沉聲喝道:“別碰我!”

校尉這才注意到好友面容:看起來一臉倦色,雙眼佈滿血絲,眼下則有明顯黑暈。視線下移到對方頸中,突然張大了嘴:那分明是一塊淡紅斑痕,正是疫病的徵兆。

“李兄你,你也”

嗯了一聲,李淳風神色平靜:“離我遠些,也不要觸碰這裡的物件。”

這一下震驚非比尋常,過了老半天,尉遲方才語無倫次地道:“怎會這樣?!”

“為何不會?李某又不是神仙。凡胎肉骨,哪有不生病的道理。

話說得輕鬆,尉遲方心情卻沉入谷底。他和李淳風相知日久,自然不會如城中百姓那樣,將他當做神人看待。但此前經歷種種風浪,總見酒肆主人舉重若輕,化險為夷,心底深處對他已是極為信賴,彷彿只要此人在,便可確保無虞。如今卻連李淳風也感染了疫症,頓時茫然無所適從。似乎看出了校尉心中所想,酒肆主人道:“不必擔心,此事原本就在預料之中。”

“什麼意思?”

“神農嘗百草,以身相試,本就是醫者本分。”說話的人心安理得,似乎說的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想要弄清病理,知道它對經絡的影響,最便捷的研判物件便是自己:可以隨時得知病勢變化,監測脈象。”

過了片刻才明白他話中之意,尉遲方不由得睜大了眼:“你你是故意讓自己染病?!”

“聰明。”不等校尉開口,李淳風已捲起左邊衣袖,只見臂彎處至掌心有一條淡淡紅線。取出隨身銀針,先將其在炭火餘燼上灼燒片刻,而後右手行針,以曲澤為始,依次刺入內關、勞宮等穴,最後到左手中指指尖。那針粗而中空,紫黑色血液隨著銀針執行從頂端源源流出。尉遲方倒吸一口涼氣,當事人卻一臉喜色。

“妙啊,果然如我所想!往常的時疫,無非風熱溼燥,所謂天行癘氣,幹忤經絡,與天時密切相關。如今正是大暑天氣,脈象卻彷彿中寒,與《金匱要略》中所說大不相同。假如能從我得證,或許便可以將前人之學推陳出新,另闢蹊徑了。”

說到這裡,酒肆主人雙目閃閃放光,眉飛色舞,看起來不像得病,倒像得了什麼彩頭。見他如此,尉遲方不禁瞠目結舌:“可是,這病兇險異常,三五日之內便要發作,假如治不了”

“若李某也無法醫治,只怕他人更無此能力。”雙眉一揚,李淳風打斷了尉遲方的話,一貫懶散的神色中,竟透出罕見的鋒銳之氣。“疫病傳播之速,極難控制,只有儘早找到控制疫病的方子,稍遲便不堪設想。別說寧光寺中兵士要送命,就算這座長安城,也在劫難逃。”

“李兄知道他們被困?”

“嗯。昨日你帶人來的時候,我其實仍在附近,離開時正遇上北衙司的人奉命圍廟。若非見機得早,連我也出不來了。回樓已不方便,所以來這裡安身。”

“但這樣一來,聖旨的事情怎麼辦?”

“聖旨找的是龍王,又不是李某。”

聽他口氣,仍是好整以暇,尉遲方不禁急得團團打轉:“生死關頭,還要說笑!”

“哈哈,能求來雨水的,可不就是龍王麼。別說如今這模樣去不得,就算去了,也無用處。——看。”

校尉見他手指向天空,不明其意,仰頭望,只見一輪白日,光芒刺眼,連忙閉起眼。

“什麼也沒有啊。”

“以盆油觀測,可見日中有烏,是大旱之兆。而月在心宿之上,日未沒即現,旱情仍將持續。風雲雨雪,一一有徵,是天時自然,凡夫俗子,豈可強求?”①

雖不明瞭他話中之意,尉遲方擔憂又深一層。李淳風瞥了他一眼,展顏道:“無妨,是我的事,我自然會解決。相交至今,難道還信不過李某?”

尉遲方沒好氣地道:“就是太相信李兄,才會讓你做出這些不知頭尾的事!”

“是誰一早到樓中,要我出手相救?”酒肆主人早有準備,笑吟吟地道,“這一回,拉我下水的並非別人,正是尉遲你啊。”

此言一出,校尉頓時恨不得嚼了自己舌頭:“我,我只是想請李兄瞧瞧有沒有治病的方法,可沒想到你會這樣任性胡來!”

“哎呀,面對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尉遲就忍心這般抱怨?”

對方索性耍起賴來,令尉遲方一籌莫展,心中倒生生多了些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