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輿乘上的女子眼神倔強,平靜的臉上毫無表情,不是那日從自己家中離開的李蘅又是誰?與此同時,女子也正好抬起頭,四目交投的一剎那,對方眼中突然流露出複雜神色,卻又很快收回目光。
“李姑娘!李姑娘!”
酒樓上的校尉跳起身,不顧一切大叫起來。女子卻像是沒有聽見,再也不看他。眼看這一行車仗漸漸遠去,尉遲方不禁呆若木雞。這時候有人輕拍了他的肩頭,回過頭,便見到酒肆主人有些詫異的面孔。
“你認得這女子?”
“是,是她是”尚未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校尉機械地答道。突然醒悟過來,他一把扯住李淳風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李兄!你一定要救她!”
“哦?”酒肆主人眉頭微微皺起,“慢慢說。”
於是尉遲方便將自己和李蘅相識的經過和盤托出,幼時如何結識,之後又是怎樣認出,連帶那夜將她帶進自己家中的情形,也一併相告。李淳風眉頭不禁皺得更緊。
“你是說,她是廬江王的女兒?”
“沒錯!”
“這就奇怪了。”
“什麼奇怪?”尉遲方正在心神不寧,也來不及咀嚼他話中之意,“我只以為她躲了起來,沒想到竟然揭榜作了人祭!這這這到底是為什麼?”
“如果我猜得不錯,她應該別有所圖。”李淳風冷靜地道,“這一次主祭官是那位彭國公嗎?”
“正是!”一句話出口,尉遲方也明白了,吃驚道,“你是說,她想要刺殺——”
“嗯,從你所說情形看來,她心中只有報仇一事。一次不成,必有第二次。”
“這樣不行!她一定會送命的!”想到相識以來種種,雖然只是短暫相處,但那黑夜中少女溫暖的身軀,細微潮溼的髮香,以及燈下共話時那一種嬌痴婉孌,此刻都清晰之極地浮上心頭。他這才驚覺,不經意中兩人之間已有牽絆,倘非情愫,至少也是割捨不下,拆解不開,“不,我決不能眼看著她送死!”
這句話說得堅決。李淳風目光先是詫異,後是洞明世事的恍然,正要開口,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先生!先生!”搖光如釋重負,奔了過來,一臉欣喜:“總算被我捉到你了!”
“什麼話,”酒肆主人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腦袋,臉上帶笑,顯得心中也頗歡喜,口中卻道,“你家先生又不是賊,捉來做什麼?對了,你怎知我在這裡?”
“嗨,我可有的是耳報神。”搖光神氣活現地說。李淳風略一思索,已經明白,笑道:“是葫蘆和瓜哥?難怪。”葫蘆、瓜哥均是鍾馗手下的少年乞兒,走街串巷,訊息最為靈通。酒肆主人出面解寧光寺之圍,形跡已露,自然逃不過他們的眼線。
“真沒勁,又是什麼都知道。”搖光有些掃興,不過很快就又得意起來,“喏,這個,猜得出是誰給你的嗎?”
見少年取出懷中一封信,同時一臉古怪笑容,酒肆主人順手將信接過。天青色信箋上用流麗小楷寫著兩行字:“今夜酉時,河上畫舫。”
天上明月,岸邊楊柳,河上畫船。恍惚便是初識之際的景象,心境卻與先前迥異。尉遲方有些不自安,拉了李淳風一把,低聲道:“我還是在這裡等李兄吧。”
“噯,不必。你不是想救那位李蘅姑娘嗎?郡主那裡,或許還有一線機會。”
“可是你——”
話未說完,身側之人已不動聲色向前走去,尉遲方只得將滿肚子的話暫且嚥下,跟了上去。
月色明淨,星光疏朗。春花都已落盡,秋桂卻還沒開,沿著河岸細細長著無數葦葉,顏色青青,隨風起伏,將傳說中繁盛熱鬧的夏季渲染成一場寂寞花事。便在此時,一聲悠然輕響,將這夜的寂靜打破。轉頭看去,畫船之上隱隱現出女子身影,低眉撫琴,如有所待。
坐在舟中,尉遲方心中侷促。拂雲仍如當日初見一般,淡掃蛾眉,素淨衣裳,更顯清豔,只是眉宇微鎖,彷彿心事重重。她對校尉同來之事毫不詫異,卻像早已料到,連座中酒盞都準備了三個。或許是她知李淳風必會如此行事;然而想深一層,則酒肆主人心中也早知她之所知。二人之間,究竟如何默契,是誰知誰更多一些,當真分說不清。
“郡主,”見二人都不說話,尉遲方只得輕咳一聲,“今夜好興致,這琴——”
眼光轉向女子身前的古琴,望去頗有幾分眼熟。拂雲頷首道:“不錯,這鳳兮琴就是老師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