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橋下,早有一個婢子在等候。
如果她自南取道,回繡堂去,便不會碰見。韶光抬手遮了一下明媚的光線,看見前方婢子朝著她恭然斂身,“韶姑娘,晉王殿下有請。”
此時此刻,畫屏卻已經在鳳明宮正殿前跪了很久。頭頂上的太陽很大,晃得睜不開眼睛,臉頰和耳朵也跟著燒起來。
“姑娘,奴婢知錯了。”
畫屏顫抖著肩膀,像是隨時要暈過去。她面前站著一個釉綠絹紗宮裝女子,看腰間環佩絕非普通宮婢,狹長丹鳳眼,長髮綰成蝶髻,眉目含春,極為嫵媚多情。
“折了殿下的宋白,你倒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給我好生跪著,敢裝暈,走著瞧!”
敞殿內,花早就開好了。
魏紫和姚黃簇擁著的細瓷花插,幾株趙粉亭亭玉立,中央一株宋白宛若雪中仙子,最是出塵。鳳明宮偏殿被不同品種的牡丹花堆砌得恍似瑤臺,奇葩嫩蕊,花氣襲人。一地碎魄光影中,那緋紅錦袍的男子負手佇立,琥珀色的眸一轉,流瀉出了盎然笑意,直耀得花光滿眼,人面迷離。
“連昏倒都不許,你可真是越來越霸道了。”
楊諒撩開琉璃水簾,跨出了門檻。
董青鈿急忙撐起輕骨竹傘,覆到他頭頂,“太陽這麼大,殿下怎麼出來了。”
男子拿扇子敲了一下,“你也知道太陽大。”
董青鈿不情願地扁扁嘴,“殿下最寶貴此姝,好不容易從宮外弄進來,卻被個不長眼的給折了,奴婢能不罰她?”嘀咕完,低頭去瞥跪著的婢子,“傻愣著作甚?殿下體恤你,還不趕緊謝恩。”
畫屏進宮不久,一直打理花木,沒見過漢王,自然也沒想過人間竟有此等玉顏男子,只覺得彷彿畫中謫仙從雲端走下來,一時忘了行禮,竟看呆了。
這時,殿前廣場上有幾抹身影,隱約間,紅光熠熠浮動。等離得近了,可看出是司衣房的宮人捧著新制的茜素紅緞料。
楊諒擺開摺扇,唇邊噙起一抹淺笑。
“奴婢桃枝,為漢王殿下送來茜素紅掛緞和鋪毯。”
為鳳明宮送緞匹,由桃枝親自領宮人前來。有了上次的教訓,司衣房再不敢大意,挑的也悉數是老人兒,舉止謹慎。
男子原本盎然的笑意,在宮婢的臉上掃過去,就這樣逐漸消散個乾淨。片刻,斂了眸色,淡淡地道:“拿進去吧!”
桃枝鬆了口氣,剛抱著布匹走上臺階,就被董青鈿攔住,“殿下不喜歡旁人進寢殿,擱下就行了。”說罷,回頭瞪了一眼,“過來幫忙,一點眼色都沒有。”
畫屏聽著訓斥,趕緊跑上來,偷眼間,不禁又去瞥那一抹俊美的緋紅身影。玉堂裡,花枝微垂,花瓣顫動,一束花影盡數被那盛姿傾世的男子佔盡,柔亮得讓人挪不開眼。可明明是嗜好茜素紅,怎麼又會偏愛宋白呢?
麟華宮,芷欽殿。
薰香繚繞。
氤氳的菸絲略帶溫熱,從長廊一直飄散至懸掛風燈的風榭月簷下。隔了老遠,就能聞到那股蘇合香的奇異煙氣。
宮掖一貫最講究香料,尤以明光宮最甚。太后是念佛之人,素喜安息香,明光宮終日香火瀰漫,宛如寺廟。皇后娘娘在世時卻厭惡煙熏火燎的味道,香料要多味調和,聞香不見煙。燻燒時用鎏金花錐香籠,香與蜜相襯,細火慢煨,出來的香灰才會潔白如雪。
第四章 錦繡亂(8)
韶光望著麟華宮高懸的幾盞風燈,濃郁的煙縷,浩渺如霧。
芷欽殿的人何嘗不懂薰香的講究,只是如今這宮掖,再不是閨閥鼎盛時期。掌權的有所好,整個宮掖都要跟著燎火旺煙。
“殿下等候多時,請韶姑娘隨奴婢來。”
有婢子在丹陛上翹首許久,瞧見韶光,恭敬地行禮。
偏殿的菸絲很淡,不似正殿的繚繞滿堂。跨進殿門,明燦奢華的寶椅上沒有人。熏籠裡升騰著不見煙的清淺香氣,嗅了嗅,是杜衡調和了冰片,剛好與蘇合香互為沖淡。略顯清寒的味道漫過斑斕花影,催開了琉璃塔座上的萬樹金銀。
“韶姑娘,殿下在內堂等您。”
領路的奴婢說完,便溫順地斂身告退。
麟華宮常年閒置,宮人打掃精細,未曾沉積半點灰塵。韶光卻感覺冷窒,明明外面暖陽高照,風是暖的,拂進偌大內殿,像是沾染了兵戈戾氣,也變得刺骨起來。
“把案上的香箸拿進來。”
帷幕後,響起一道沉啞磁性的嗓音。韶光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