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雙懸樑一條路了。”說罷滴下兩行淚來。
馬榮略略定神,又見銀仙兩個哭作一堆,形狀悽楚。便道:“賈秀才,讀書之人,不求個功名仕途,兩手空空,娶什麼老婆?你養得起?做幾行詩賦,賣與誰要?”
賈玉波垂淚道:“馬榮哥休如此說。男耕女織,清茶淡飯,一樣過光陰。我做詩賦,並不賣錢,也不靠它換柴米。我只求與銀仙兩個鄉間有一茅屋,二分薄田,便是天堂了。——自分也不是做官之人,能教幾個小小童蒙,也不枉讀書識字一場。”
馬榮聽他言語酸苦,心中不忍。又見銀仙一雙淚眼無限溫情地望著賈秀才,又陡地升起一陣醋意。左思右想,不是滋味。
銀仙噎哽道:“馬榮哥救我,恩義一場,也是白白的。今日這裡分手吧。有朝一日你回家鄉,望代我向鄉里父老問聲好,就說我銀仙命苦,再也沒法回老家了。”說罷將汗巾拭去淚痕,斂容褰裙,整頓釵釧。
(褰:讀‘千’,套褲。——華生工作室注)
賈玉波從床褥下抽出兩根長長的白布帶,慢慢各系了一個環結。
馬榮醒悟,大叫不好。上前迅即奪了布帶。轉思又笑道:“不說我馬榮精巧,早防有這一招。銀仙姑娘,你且聽著。我早知道你有跳出風塵之念,找個名聲好聽、知書達禮的,一馬一鞍過日子,故爾有心與你解厄。今日我正好在恆豐莊贏了一筆錢,便用這錢與院主為你贖了身。”說罷,從衣襟裡將出脫籍的押花執照,交於銀仙。
銀仙一聽此言,正是絕處逢生,否極泰來。
“原來馬榮哥恁的一片菩薩心腸,且早作準備,大船渡人。今世再沒報恩處,來世變作犬馬,效力左右。——銀仙我今日便發願,但忘了馬榮哥思義,鐵枷長扛,永不出世。”說罷淚如雨下。
賈玉波大夢初醒,欲哭無淚。痴痴地立在床邊,看著馬榮搶奪過去的兩條布帶。
銀仙一把拉了賈玉波,雙雙跪倒在馬榮腳前,連連叩頭。
賈玉波嘶聲道:“馬榮哥如此扶持,分憂急難,恩德勝如生身父母。來日街環結草,再圖謝恩。這二十兩金子,願立借券,稍稍寬裕,定當補報。”
馬榮道:“不礙,休要計較。”忽而又仰天大笑,“這賭局上贏來的錢,沒腳跟,今日不使化,明日又輸了。算得什麼?再說我也不慣算針頭線腦的帳。幫助了你們,也是積自個兒的陰德,豈不是好事。——你兩個恩恩愛愛過光陰去,也應著佳人窈窕,才子風流的古話,再不提那二十兩金子事。”說罷開門揚長而去。
銀仙跟腳趕上:“馬榮哥,日後認我這親妹子吧,我真認你是親哥哥哩。”
馬榮望著銀仙笑逐顏開的模樣,面熱肉顫,感慨萬千。掉頭便奔出了藏春閣。——忽又想到一事,回頭見銀仙仍呆呆立在夜鳳裡,淚不停滴。
“狄老爺明日說不定想見一見賈秀才,有幾句話要問。叫他中午之前莫要走遠。”
馬榮走在街上,心裡如打翻了醬醋鹽辣罐,五味攪混,七情顛倒。摸摸襟袖,只十來個銅錢了。不禁自怨自艾一陣。——眼前正好有一家雞毛店。見是販夫走卒的宿夜處,便一頭鑽進。交納了五個銅錢,擠到一個又臭又髒的鋪位上。
左右一片煙臭汗酸。馬榮臉腳也不洗,悶頭躺下,夾在兩個光身閒漢間。望著兩邊油膩汙黑的皮肉,心裡猛地想起銀仙來。——這一宵原該是過得何等快活,何等舒爽。馬榮禁不住又聲聲長嘆,滿腔酸澀,輪到他自嘆命苦了。
第十八章
狄公聞報馮岱年偕女兒玉環已到,忙出紅閣子迎接。
“如此夤夜,深擾馮相公父女,本官甚是不安。”
馮岱年揖道:“狄老爺這時叫我父女來,想必有急事,不可延宕。”
狄公親自為他們斟茶。馮岱年心中如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只等狄公盤問。玉環的一對眼睛露出憂鬱焦慮的神色。
“今日午後馮相公的兩個幹辦叫小蝦大蟹的在西崗頭松林中吃一幫匪徒截劫。馮相公想來已知此事。”
馮岱年點頭道:“卑職已聞報告。那是江對面的一夥山賊。頃前他們欲圖劫我樂苑稅銀驛車,被大蟹打退,死了幾個人。今日是雪恨復仇來的。還干連了馬榮賢弟,險些出事。”
狄公笑道:“這事不足為奇。區區山林蟊賊,有何起解?馮相公手下幹才濟濟,大可高枕而臥。”
(蟊:讀‘毛’;蟊賊:一種害蟲,比喻危害國家或人民的人。——華生工作室注)
馮岱年道:“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