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絕逾參辰。
蓋點化前人辭也,言不盡意,晤面其來世歟?
垂囑未克終功,餘事可問溫某人。不孝兒再拜
絕筆。七月二十五。
狄公攢緊雙眉,隱約感到李璉這詩中有一種苦痛難言的心曲,彷彿他突然遇到可怕的橫厄,憂懼莫名,只有求死一途了。——他在秋月前有自卑?這裡“卑陋難再陳”、“藏頭羞見人”,似也言之鑿鑿,但這種自卑又豈是僅僅面對秋月才萌生的呢?——“垂囑未克終功,餘事可問溫某人。”難道他與溫文元的陰謀是他父親李經緯的“垂囑”?——狄公愈想愈覺糊塗,真不知李璉葫蘆裡埋的甚藥,也不明白甚事困擾得李璉苦痛難忍要一死了之。
“不!李璉確是自殺的!——李璉將此信交於秋月時,自殺之念已決,再無反悔可能。但是,但是”
狄公猛地一拳打在桌上,銀燭臺搖晃幾下險些跌落。
“難道李璉臨自殺前還會嬉皮邪臉動手動腳汙褻馮玉環?!從這詩信情詞判來,李璉是懷著極大疑懼與苦痛,自殺身亡的。這信與詩秋月並未讀到,更不可想象是秋月偽造的。那恭楷字跡,尤其是那詩的文采詞藻也決非秋月一類人物可杜撰。況且寓義怪異,一時也捉弄不明白。”
狄公又靜坐下來細細思量。——秋月決不會想到李璉如此一番委曲心腸,她當時的心思全計算在羅應元身上了,故隨意將此信封往抽屜裡一塞了事。竟誤了多少大事!早是我此刻發掘,也算是神差鬼使,不然這離奇官司不知顛倒哪裡去了。
馮岱年父女為何要承擔下殺人移屍的罪名?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正因為編造的逼真,他當時深信不疑。——這個奇異的、有違常情的舉止背後又隱藏著什麼心機呢?他將馮岱年父女的言語—一記憶出來,併力圖浮現說話當時的形態神色。溫文元的招供、凌仙姑的證詞、馬榮所聞以及蟹蝦兩個朋友的線索,他又—一理清過一遍,乃依稀有了一個大輪廓的構想,似乎找到了合乎常理的解釋。——紅閣子的秘密太可怕了。
狄公離了秋月宅邸,便循花園中那條小徑徑直口到紅閣子。即命永樂客店掌櫃拿了他的名帖火速將馮岱年父女傳來紅閣子問話。
他將紅閣子裡裡外外細細窺查了一遍,又跳出露臺在樹叢深處認真搜尋了,乃返入房中。隨即將紅閣子一座門窗全數關嚴。他明白,這樣一來房中登時會悶熱異常,但他絕不能再冒風險,有絲毫的疏忽。他的對手是一個窮兇極惡而又肆無忌憚的罪犯!
第十七章
馬榮在白鶴樓裡酒足飯飽,哼著小曲轉去藏春閣。此刻心中想著銀仙,越發感到甜滋滋的。
進了藏春閣大門徑往後院香房急趨。一個么二攔住,並不認得馬榮:“客官相公,找哪一個?”
“我要見銀仙姑娘。”馬榮道。
“銀仙姑娘已被人贖出,不見客了!”
馬榮笑道:“正是在下贖出的,兩錠金子哩。”
么二咋舌道。“原來是位闊爺,這衣衫恁的寒愴。——她在後院房裡哭泣哩。”
“明日我高頭大馬來迎接,看她還哭不哭。一副行頭叫你這王八龜孫子眼也發直。”
馬榮敲了敲西舍四號的房門。
“裡面沒人!”銀仙忿忿的聲音。
馬榮一愣:“你銀仙不是人麼?我是馬榮啊!”
房門“吱軋”開了一線,銀仙伸手一把將馬榮拉入房中。
“原來是馬榮哥,來得正好。”銀仙果然淚痕滿面。
馬榮驚問:“你為何哭泣?”
“哎喲喲,不好了。不知哪個殺頭的,竟用兩錠黃金贖了我身去,看著就要來領人了。如何是好?還請馬榮哥助我們一把才是。”
“助你們一把?”馬榮還未明白銀他話兒意思,忽見床角坐著賈玉波,垂頭喪氣,一言不發。
馬榮呆呆坐下。賈玉波忙揖禮,正要開口,銀仙先說話了:“我與賈秀才早就說定要做夫妻,只是他手氣不順,連連賭輸銀子。如今可好,馮家又逼得太緊,要招女婿。今日又有人替我贖了身,我們兩個無路可走,正思量著一齊上吊哩。——馬榮哥一向仗義,救我幾回,如今可有什麼好法子教與我們。”
馬榮這才明白是如何一回事了。——頭腦頓時一鍋熱漿糊,粘合一團,坐在那裡呆如木雞。
賈玉波也哀求道:“馬榮哥是衙門裡的差官,八方交酬,廣有手眼,總有法子成全我們。——這二十兩金子我日後交納。非要奪了銀仙去時,我們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