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亮輕輕嘆息一聲,說道:“官場中調職瓜代之事本屬平常,然老爺這次調離浦陽,補缺蘭坊,也委實來得太快,不兔令人遺憾。雖然我們一到浦陽就立即碰上了兩大疑案,弄得我們席不暇暖,疲於奔命,然那地方畢竟是一處物阜民豐的舒適所在。”
狄公淡然一笑,將身子重新於書箱上靠好,說道:“京師禪門內那幫殘黨似與廣州商界的狐朋狗友串通勾連,同惡相濟,進而加壓於朝廷。我在浦陽離任滿尚早,卻如此提前調遷,原因恐就在此。不過,在象蘭坊這樣一個邊野之區任職亦不無益處,我們在此無疑會遇到在通都大邑永遠也遇不上的一些有趣的偏題怪題,正可大顯身手,大幹一場。”
洪亮對此番議論雖點頭稱許,但臉色仍陰沉憂鬱。他已年過花甲,華髮滿頭,從浦陽到蘭坊有好幾日路程,一路辛勞早弄得他精疲力竭。他從年輕時起就是太原狄府的管家,一向忠心耿耿,是狄家的一名義僕,狄老太公對他很是喜愛。待到狄公入仕為官,他執意同往侍候小主人,狄老太公欣然應允。這樣,他就成了狄公的一名心腹隨從,狄公每到一處赴任,都委他以官衙錄事參軍之職。
車伕啪啪甩了幾鞭,車仗過了山脊,沿著彎彎曲曲的山道向深谷行進。
片刻間,車仗已到谷底。道旁蓁莽芊綿,荒涼蕪穢,頭頂松柏陰翳,夭矯婆娑,本來就不明的山道頓時變得更暗淡了。
狄公正欲傳令掌燈舉火,忽聞道旁一聲吆喝:“肥羊休走,快快丟下買路銀!”喊聲未落,車前車後立即有人呼叫響應,亂聲中一幫面蒙黑紗的強人突然從樹叢中一湧而出。
喬泰與馬榮正欲抽出利劍,卻早被一夥強人拽下馬來。與此同時,那為首的強人挺一杆長槍直向狄公猛撲過來,另兩名強人也奔向車仗後面襲擊陶甘與管家。
車伕見情勢不妙,急從車上跳下,躲到樹叢中不見了。狄公的幾名家奴也嚇得抱頭鼠竄而去,只恨爹孃當初沒給他們多生兩條腿。
狄公等眾人事先毫無防備,又以寡敵眾,始時不免只有招架之力,並無還手之功。洪參軍正欲跳車,腦門上卻捱了一棒,昏暈過去。老管家也被一強人擊倒”。但喬泰、馬榮本為武林高手,對這打鬥之訣竅,克敵之絕招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狄公固通文墨,亦精武功,刀槍拳棒自是樣樣錯熟;陶甘雖與槍棒無緣,卻足智多謀,慣以種種手段引誘兇犯受騙上當,然後擒之。如是雙方沒鬥幾個回合,強人漸漸亂了陣腳,抵敵不住。狄公率眾猛攻猛打,越戰越勇。喬泰一劍結果了一名強人,馬榮砍翻一強人後,又手起劍出,將另一強人刺了個穿心。正欲拔劍再刺,卻冷不防被身後一強人一棒打在左肩之上,跌倒在地。喬泰見狀,忙接過那強人廝殺,不期另一強人又殺向馬榮。馬榮左肩疼痛,左臂僵直,只得蹲伏在地,用一隻右手與那強人廝打。馬榮的對手個頭不高,手舞一把匕首,在馬榮身邊跳來跳去,尋機下手。
狄公正前來助戰,馬榮卻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用力一擰,那匕首便從強人手中脫落下來。馬榮又將他按倒在地,一條腿跪在他身上。
強人經不起任,嘶聲怪叫起來。
馬榮剛一鬆腿,那強人卻又舉起另一隻手對馬榮劈頭蓋臉打來,但那拳頭分量輕似棉花,猶如給馬榮撣土一般。馬榮喘著氣對狄公道:“老爺,請將他面紗揭了!”
狄公扯下面紗,馬榮驚叫道:“啊!原來是個年輕女子!”馬榮見姑娘杏眼圓睜,柳眉倒豎,忙鬆開了她的手。
狄公將她雙手反鎖於背後,說道.“強人中有此自暴自棄的女子並不鮮見,亦將她捆了!”
喬泰此時已制服了他的對手並將他五花大綁捆了。馬榮喚過喬泰,喬泰遂將姑娘兩手縛於背後。馬榮站立一旁抓耳撓腮,一時竟茫然不知所措。那女子則一聲未吭,從容受縛。
狄公走向女眷的篷車,見他大夫人蹲在車視窗,手中握著一把剪刀,其餘的人則一個個嚇得鑽到了被褥底下。
狄公對她們說道:“休要害怕,強人俱已收拾了。”
狄公的家奴、車伕見強人已除,均從各自躲藏的地方走了出來,忙著將火把點燃。狄公藉助火光,將戰場審視一遍。
自己方面,只有幾個人受了點輕傷。洪參軍頭上吃了一棒,只因那棒在車內無法舉高,故打得並不重,現在已醒了過來,陶甘幫他纏了頭上傷痕。老管家與其說是打暈的,倒不如說是嚇昏的。馬榮將衣袍脫到腰部,光著粗胳膊坐在一橫倒的樹幹上歇息,他的左肩又青又腫,喬泰正用藥膏為他塗抹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