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正是一出原先就編排定妥的戲。四十年前硃紅的母親從野外抱回一隻狐狸崽子時便揭開了幕。我們看去似乎是一隻黑狐狸扮演了人間傳奇的一分角色。從狐狸看來,或正是一個人物扮演了狐狸傳奇的一個角色哩。——哈哈哈哈。”
亭外明月嬋娟,秋山如畫,黑夜的世界恍同白晝一般。(完)
2…12御珠案
第一章
一個大漢將點著的一香插在河神娘娘廟供壇前的夔紋香爐裡,抬頭細細睃著那神像安詳的顏面。這顏面且自白淨,與真人模樣相彷彿。小小殿堂裡煙火燻黑的橫樑上垂下一盞油燈。夜色朦朧,那明滅不定的燈光映照著神像,顏面上像是閃動著一層淺淺的笑影。
那大漢竊竊自語:“娘娘是我的一個主兒,只顧在這裡端坐著,不消一時,管叫你稱心一笑。上回娘娘那聖林裡,我正待要用那人的血來酒祭你的聖靈,你反將她護出了林子。今夜我已尋了個新的犧牲,必將個齊整的身子供祭與你。今番我不可大意了,我要”
他止住了,回頭朝那老廟祝溜了一瞥。老廟祝袖裰破爛,坐在廟門口一條板凳上,眼睛正朝著遠處張掛著燈綵的河岸眺望。很快他又低下了頭念他的經卷,他乾淨就沒留意小廟內這唯一的香客。
大漢又默默端祥著河神娘娘臉上的神情,木雕的神像雖未曾塗彩,珠冠瓔珞,繡袍彩帔,煞是華麗。她盤腿坐在蓮花寶座上,左手按膝,右手半舉作祝禱之狀。
“模樣兒端的是俊!”他睃了半日,沙啞著嗓子說道。“這等嫵媚,這等嬌模嬌樣撩逗人,卻又因何為此殘忍狠毒?勾引壞了人;落後又把人一邊拋閃,使人禁不住沒止休地長年掛牽。”
他圓睜的雙目突然閃露出瘋狂的兇光,憤憤咒道:“今夜少不得不逢好死!教她赤條條橫倒在你的腳下,慢慢割來一刀肉,一刀血——”
他忽見河神娘娘嵌綴著明珠的平滑細淨的額頭微微一皺,嚇得大驚失色。待定神再看時,不由長長吁了一口氣,原來是一羽飛蛾閃過油燈的影子。
他試去臉上的汗珠,緊咬著嘴唇,又猶豫地望了望神像才轉過身來,走到老廟祝跟前。老廟祝正低著頭念他的經卷,他拍了拍老廟祝瘦骨嶙峋的肩胛。
“放娘娘清閒今兒一夜吧,如何?”他巴巴地堆起一臉笑說道。“龍船賽就要開始,龍船在那頭白玉橋下早已安排妥當。”他從衣袖裡抓出一把銅錢,“這個權且收了,上那邊酒店去灌幾盅吧。”
老廟祝神態疲憊,眼圈發紅,斜眼瞅著那大漢,沒有伸手接錢,低聲囁嚅道:“這錢斷不敢領受,貧道也離不得這裡。娘娘一動怒,怪罪下來,消受不起。”
大漢禁不住顫慄了一下,恨恨地咒了一聲便出了廟門,步下石階,沿著河邊去那垂楊下牽過坐騎。——他須在龍船賽結束前趕回城裡。
第二章
狄公和他的內眷正坐在官船尾部高高的敞軒裡打麻雀牌。冥色漸濃,手上的牌面已經不易辨認了。他們的官船泊在運河裡離其它船隻稍遠的地方,運河上下船舫鴉軋,首尾相接。
今天正是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龍船節。午後日頭轉昃,濮陽城的百姓猶如流水般湧出了南門,熙熙攘攘擠擁在運河岸邊的彩臺下——龍船賽的終點。彩臺上披紅垂綠,旗幡獵獵。
狄公是這裡的刺史,他將給奪魁的賽船發放獎禮。刺史來此也不過是湊湊這典儀的趣。但狄公對這節日倒是十分的熱心,他在日落前一個時辰就離了城,帶了內眷扈從,坐了三頂大轎趕到他的官船裡。官船停泊在彩臺對面,彩臺下早已人山人海,萬頭攢簇。狄公在船裡草草進了晚膳,用了點甜羹。晚膳後,他們便坐下來玩牌,等著月亮出來,賽船開始。
薄暮時分,江風微寒。歌聲、笑聲從遠近水面飄來。一應船上的燈綵都點起來了。寧靜而幽暗的水面上頓時倒映出一派絢麗搖目的光彩。這景緻真彷彿是仙境一般。然而牌桌上的四個人都專心致志地打著他們的牌。玩麻雀牌是狄公家的癖好,他們玩起牌來也煞是認真,又還有許多奧妙的法門和複雜的講究。這時,牌局正臨勝負的關鍵。
小妾出了一枚牌,一面回頭吩咐茶爐前蹲著看火的兩個丫環道:“將我們的彩燈也點起來吧,恁的暮黑,牌兒上的花都看不清了。”
狄公正思量著桌上這牌局,忽抬頭見老管家走進敞軒,不由得惱了火:“又是什麼事?莫不是那個蹊蹺的客人又來了不成?”
半個時辰前,狄公和他的妻妾們正靠在欄杆邊觀賞河上景緻時,曾有一個陌生人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