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刻時辰,狄夫人嫋嫋擺擺進了小書房。她目似秋水,眉如遠山,行動如風吹垂柳。見著狄公忙曲身一拜,焦急地問道:“老爺,龍船賽沒有出什麼意外吧?”
“不,已經出了意外。此刻你還是回前廳陪客人們打牌去吧。我很睏乏,只想獨自在這裡稍事休歇,管家會伺候我的。”
狄夫人滿面委屈,跪拜畢正待轉身出去,狄公突然問道:“那一枚‘白板’找到了沒有?”
“還不曾找到,想來那枚牌必是掉到河裡去了。”
“這不可能!”狄公正色道。“我們的牌桌在敞軒的正中,除非是扔出到河裡。咦,那枚牌又究竟會掉到哪裡了呢?”
狄夫人半認真半玩笑地說道:“我們結婚到於今,我還不曾見你為如此瑣屑小事認真掛心過哩。老爺,最好不要再問起它了!”
狄公微微一笑,點頭答應。
第八章
乞丐團頭沈八的小酒店座落在將軍廟後一條破爛的小泥巷裡,店堂中擠滿了吵吵鬧鬧的乞丐、無賴、閒漢、蔑片,瀰漫著一股劣質酒的黴酸氣味。洪參軍好不容易才擠到店堂後的賬櫃邊。兩個凶神惡煞般的大漢正在那裡面對面大聲吵罵,沈八交叉著兩條胳膊靠賬櫃站著,粗悍壯實像根鐵柱一般。他穿著邋遢,上衣搭褂,鈕釦散解,敞著個大肚子。腦門上系扎著一條髒布,垂下一綹長長的捲髮,油膩的鬍鬚粘作一股一股垂掛在胸前。
沈八皺著濃眉,憤憤地看了一會那兩個吵架的大漢。突然,他放下手來向上扯了扯長褲,輕輕抓住他倆的頸背,把兩顆頭顱相對狠狠地撞了兩下。
洪亮看了看那兩個滿臉委屈的兇漢。他們正惶惑地站在那裡揉摩著撞疼的頭。他走上前去躬身施禮,說道:“沈八相公久違了,想來為眾弟兄的事忙得不可開交吧?”
“呵,洪長官,一向疏闊,多久時也不來這邊走走。看我病成這副模樣也不生憐?恕小弟荒疏禮數了,來,坐下,喝兩盅吧!”
沈八引洪亮揀店堂隅角一副空座頭坐下,小夥計應聲端上了兩碗冒著熱氣的香酒。
洪亮笑臉說道:“多謝賢弟款待,我豈敢消磨賢弟許多時間。今日來此但有一事央煩,望勿推阻。”
沈八道:“洪長官有話但說無妨。”
“賢弟可知道縣學裡有兩個秀才,一個名喚董梅,一個名喚夏光的?”
沈八搔了搔他袒露的大肚皮,沉默良久,乃忿忿說道:“秀才?洪長官見笑,小弟從不與秀才打交道,那董梅、夏光也委實不知。秀才知書識禮,卻更會使出骯髒卑鄙的詭計,比一般的歹徒更壞十倍。他們自己惹來許多苦惱正是報應,長官何必為之驚慌?”
“賢弟不知,其中一個已經死了——龍船賽時出了意外,你沒聽說嗎?”
“我沒去看龍船賽。那賭注可受不了!”沈八搖了搖頭。
“幾文銅錢,賢弟賭不起?”
“幾文銅錢?長官可知道九號船上人們押了多少賭注?可憐的卞大夫,如果他確是輸了,真夠慘的!我知道他近來手頭很是艱難。”
沈八呆呆地望著手中的酒杯,又說:“賭注一大,便會出意外!”
洪亮一驚,忙問:“卞大夫的船輸了,誰贏了大錢?”
沈八抬起眼來,睃了洪亮半日,慢慢答道:“這話可問得有點玄,回答來又冗長,恐怕長官也懶得聽。總之,押賭的背後做盡了圈套。船賽前早已有人牽動內線,買通關節。天知道到頭來誰發財誰遭殃。長官老實,看不透人世間種種罪惡勾當。”
“狄老爺非常想知道這一點,因為這與他正在偵查的一起兇案有關。”
“洪長官見諒了,小弟委實不知內情。”沈八顯然有點不耐煩了。
洪亮大著膽,誑了一句:“誰告訴他這事,狄老爺會出重賞。”
沈八瞪大了眼睛。
“狄老爺他你知道我沈八從不與官府打交道,不過,洪長官,你我究竟有交情,明天順便來一次這裡,或許我會得些資訊告訴你。”
洪亮微笑答道:“這個不消說得,狄老爺也十分看重賢弟。”
沈八忽然想到什麼。乾笑一聲說:“小弟亦有一事相托,不知長官能否玉意相助?”
“賢弟說來無妨,愚兄力所能及,決不推卸。”
“小弟心中有一女子,極是個人世精英,早年她曾被選入後宮”
洪亮耳朵一豎,心中警覺,忙問:“她是不是與一顆珠子有關?”
沈八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