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然,還未回答,他卻突然展顏,臉上是明媚得沒有一絲陰霾的笑容。近乎完美的容顏上漾著讓人窒息的淺紋,眼中魚鱗般的漣漪,是足以融化天地的溫柔和淡淡的哀愁。
“你終究不會留在我身邊。”他的聲音漸低,身體重新變得透明起來,就像那一天,我在泰國的小屋裡看到的一樣。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一直沉,一直沉,胸口被掏空,大大的窟窿,風乾的窟窿,空虛得不可承受。
古書上記載的段落,再次湧入我的腦海。
永生術,是用自己靈魂與黑暗做交換的禁忌法術,它依託於執念,也毀於執念。
如果修成的身體再次消亡,那麼,林子情將不再是林子情,也不再是清,只是一抹執念,一抹連自己的意願都不會擁有的執念。
一念成魔。
“好。從今以後,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我淡淡垂眸,心突然平靜了,手腕輕翻,重新握緊劍柄,然後,用力地推了進去。
在衍驚怒的低呼聲裡,用力地,推進去。
透過他的心臟,直直地插進我的。
有什麼翻湧到喉間,體內的真氣迅速流失,連同熱度與生命。林子情卻在此刻握住我的手。他全身冰冷,比我更冷,可有什麼溫暖的東西從貼著我手背的掌心裡汩汩流出,又流進我的體內。懷中的軀體,終於緩緩僵硬,然後越來越輕,越來越淡。
“錦夜,答應我,活下去。為了”
他輕聲說,唇邊淺笑未滅,只是同他的身體一樣,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透明。
最後幾個字,我沒有聽清,或者,他根本沒有說出口。
懷中終於變得空落落,衣服委頓在地,白色的煙浮了起來,又隨風慢慢地飄散了。在劍的中央,有一顆被洞穿的、鮮紅的心臟,它在空氣裡慢慢變成黑色,變成一截焦炭。然後,灰化在我面前。
那顆為我跳動千年的心,終於終於,停息了。
扼殺在我冰冷的劍下。
而隨之停息的,還有那串用隕石編制的手鍊,一粒一粒,從衣服裡滾落出來,彈跳著,散落滿地。
我的手一鬆,長劍哐當落地。喉嚨裡的東西終於湧到嘴邊,殷紅的血,染透了身前隨風翻滾的塵埃。
尾章 水一般的歲月,風一般的歌
我遵守了承諾,一直一直地活下去。
即便已經了無生趣,可還是,沒想過將它結束。
因為你說了。——如果這是你定下來的囚期,我甘心而且情願。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只知道,在吐出那口血後,便陷入了冷寂黑暗的夜裡。
黑暗中有誰在叫我,聽不清,也看不到。
照理說,我是應該死的,且不論天誅,單單那一劍,就足夠致命了。
可是,我沒死,許多天後,我醒來,身邊坐著衍。
見我醒來,他輕輕地轉過身,伸手探向我的額頭,冰涼的手掌一觸就移開了。
“沒事就好。”他輕聲道。
我怔怔地坐起來,透過輕揚的帷幔,有點茫然地望著外面。
“都結束了嗎?”
“嗯,都結束了。”衍傾過身,手放在我的腰側,“林家撤了,音也回到了他的屬地,妖族重新獨立,一切都變回了原狀。”
我“哦”了一聲,往旁邊挪了挪,躲開他的手。
衍眸色一深,耐心地看著我,探尋、疑惑以及,受傷。
“我要走了。”我避開他的視線,一面說,一面從床上爬起來。
腳蹬在旁邊的靴子裡,伸手將長長的紅髮綁成馬尾,手從髮梢劃過之時,才發現它竟變得有些灰白。
許是枝葉已經枯萎了吧!
我有點恍惚。
低下頭,抬手整理衣服時,看見手背上浮著奇怪的青筋,是衰老的痕跡嗎?
大概吧!
算起來,我也有一千五百歲了呢,多恐怖的數字。
我自嘲地笑笑,起身朝門外走去。
“錦夜,為什麼還要走?”衍安靜地看了我許久,在我幾乎要踏出門檻時,他終於拉住我的胳膊,沉沉地問。
“因為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我轉頭,看著那張英俊依舊的臉,輕聲道,“衍,我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
如果我決定離開,親愛的,那就不會再讓自己回頭。
你是我愛得最久的人,卻不是最後一個。最後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