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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復有父輩的愚忠,他們對異族入侵、文化毀滅感到痛心,但對朱家皇朝的完蛋並不痛惜。這不能說沒有父輩遭遇帶給他的教訓。

這樣有計劃既“殺儒”又“辱儒”的王朝,哪怕把理學的地位抬得再高,讓讀書人念再多的孔孟聖賢之說,也只能培養一大批善於講假話、作秀的文人。一個國家到了知識層無恥的地步,那就沒救了,最後只能是“桃花扇底送南朝”,讀書人的氣節還不如妓女。

而宋代和明代相比,則是相當尊重文人的。陳寅恪說:“歐陽永叔少學韓昌黎之文,晚撰五代史記,作義兒馮道諸傳,貶斥勢利,尊崇氣節,遂一匡五代之澆漓,返之淳正。故天水一朝之文化,竟為我民族遺留之瑰寶,孰謂空文於治道學術無裨益耶?”宋代的開國皇帝趙匡胤和明代的開國皇帝朱元璋正相反,朱元璋是想方設法來打擊文人的氣節,而趙匡胤則是想方設法來贏得文人的心,甚至給後世繼位者立下具有憲法權威性的遺詔,規定不能以言論來殺文人。宋代養士三百多年,儘管王朝武力一直很弱,但文人多半能和朝廷同心同德,共撐危局。

再說崇禎皇帝的個人原因。

崇禎接手的是一個病入膏肓、危機四伏的王朝,對於這樣一個幾乎是絕症的“病人”,首先是應該慢慢地調養,先維持生命,再如抽絲般一點點減輕病情,或許大明帝國還能延續幾年,可感覺到時不我待的崇禎,想用霹靂手段救帝國於沉痾之中,反而欲速不達,加速了王朝的滅亡。

崇禎的性格和清朝的雍正頗相似,勤於政事而人不夠通達,對臣下過於苛刻。如果崇禎和雍正一樣,繼承的江山是康熙那樣留下來的全盛帝國,他未必不是一個有為之君。一個人身體健壯抵抗力強時,對體內一些毛病可以放手去治甚至下猛藥也無妨,而對奄奄一息的人救治方案得格外謹慎。崇禎面臨的不是雍正那樣沒有根本危機的帝國,但也採取和後來雍正一樣的剛猛之法,是他執政的失誤。

一位號鎖綠山人的明朝遺民在《明亡述略》中評價崇禎,“莊烈帝勇於求治,自異此前亡國之君。然承神宗、熹宗之失德,又好自用,無知人之識。君子修身齊家,宜防好惡之癖,而況平天下乎?雖當時無流賊之蹂躪海內,而明之亡也決矣”。這番話很有道理。崇禎剛即位能清除閹黨,很有一番勵精圖治的樣子,天下人對他寄予中興大明的厚望。可到後來覺得外臣不可用,又重用太監,如開門投敵的曹化淳。經過他父親、哥哥的那些年折騰,有能力而又正派的文臣剩下不多,又因為他的剛愎、多疑搞掉不少,如文震孟去職,袁崇煥被冤殺,盧象昇孤立無援戰死疆場,重用的都是溫體仁、楊嗣昌這類治國禦敵沒本事、搞權爭卻手段高明的大臣。遠因和近因交雜在一起,明亡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孟子說過:“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宋代的皇帝即使逃離到海上,還有那麼多人跟隨保衛。而明代李自成陷北京時,大半河山還姓朱,可皇帝身邊只剩下個太監了。崇禎帝自殺時身旁沒有陸秀夫,這是他的那些老祖宗造的孽,是朱元璋等人讓文人變成奴才的報應。——反正做了奴才,那就做三姓家奴吧,主子姓朱還是姓李甚至姓愛新覺羅有什麼區別呢?

普天之下並非王土

當明朝滅亡後,黃宗羲隱居鄉間著書,拒不出仕。但仍然有人苛求他為什麼不學不食周粟、餓死在首陽山的伯夷、叔齊,還要活在大清的治下。黃宗羲辯解道:“田出於王以授民,故謂之王土。若後世之田,為民所買,是民土而非王土。”

苛求黃宗羲的人,沒有注意到這樣一個非常重要的事實:土地制度是會變的,在周朝時,由於技術、制度等許多原因的限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僅僅是政治意義上的表述,可能還是一種產權現實。明清之際遠不同於周朝,明清的土地產權已很明晰,自己靠買來的田養活自己,當然不是新政權的恩賜。

2006年6月上旬,我去太原公幹,順便拜謁了心儀已久的晉祠。走過號稱中國現存最早的立交橋魚沼飛樑,我在宋代興建的聖母殿前徘徊良久,仰著頭看大殿走廊上方懸掛的一塊塊不同時期的牌匾,大多數內容是頌揚三千年前一段史實:“桐葉封弟”。如:“三晉遺封”、“桐封遺澤”、“惠洽桐封”等等。

這個典故稍有些文史知識的中國人應當熟悉。《史記•晉世家》是這樣記載的:“武王崩,成王立,唐有亂,周公誅滅唐。成王與叔虞戲,削桐葉為珪”以予叔虞,曰:‘以此封若’。史佚因請擇日立叔虞。成王曰:‘吾與之戲耳。’史佚曰:‘天子無戲言。言則史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