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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和管理百僚的李善長,參與軍機的劉基相比,宋廉作為一代文宗,只是替朱元璋起草文書,教育太子,對江山的威脅應當不如兩人,但朱元璋仍然不放心,害怕他洩漏宮中的秘密。好在宋濂守口如瓶,有一次他與客人飲酒,朱元璋派人秘密偵查,第二天,皇帝問宋濂昨日是否飲酒,客人是誰,用什麼樣的下酒菜。宋濂具實回答,朱元璋笑言真是這麼回事,宋濂沒有說謊。—— 一個大臣連私生活都這樣受到皇帝的關注,這樣的策士富貴以後又何如?宋濂下場也不好,他的長孫被勾連入胡惟庸案,朱元璋準備殺他,馬皇后對朱元璋說,老百姓為子弟請老師,尚且以禮儀對待始終,何況天子。況且宋濂住在家裡,未必知道此事。如此,皇后救了他一命,但宋濂仍然是被髮配到茂州,最後死在四川夔州。

楊度這位曠代逸才,之所以那樣積極地籌安,把袁世凱推上帝位,就是因為他有一個策士夢,想做最先從龍的文臣,最後身敗名裂。我們設想一下,即使袁世凱復闢帝制成功了,楊度這位有功策士,就能順順當當拜相,或得享天年?朱元璋剛當皇帝時,論功行賞,封國公者六人,其中“善長位第一,制詞比之蕭何,褒稱甚至”。這夠皇恩浩蕩的吧。在策士生長的土壤依然豐饒時,自古都沒有幾個策士有好下場,何況時勢異也,帝制已成了國人共同拋棄的罪惡之淵藪,楊度這類策士還做著殘夢,豈非刻舟求劍?

文人,固然做不了英雄,可做策士,風險也是很大的。

兩位袁大人的難題

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大明朝發生一件很有戲劇性的小事,一位機靈的官員從嗜血好殺的朱元璋刀下苟全了一條性命。

《明通鑑》是這樣記載的:“丙申,錄囚。上命御史袁凱送皇太子復訊,多有矜減。凱還報,上問:‘朕與太子孰是?’凱頓首曰:‘陛下法之正,東宮心之慈。’上以凱老滑持兩端,惡之。凱懼,佯狂免告歸。”這件事在《明史》中亦有記載。吳晗先生在《朱元璋傳》中更引用了一些野史,將袁凱僥倖活命寫得很有趣。說袁凱裝瘋,朱元璋認為瘋子不怕痛,讓人用錐子刺他的面板,袁凱強忍著不喊痛。回家後用鐵鏈鎖住自己的脖子,瘋言瘋語。卸官回家後,朱元璋還派使者去他家鄉看他究竟真瘋還是假瘋,袁凱事先得到訊息,將砂糖和黑炒麵攪拌,做成狗屎狀,擺在籬笆旁邊,使者來了後,袁凱蓬頭垢面地在籬笆旁邊捧著一堆堆假狗屎大吃。使者回去覆命:這連狗屎都吃的人,真的是瘋了。

朱元璋的太子朱標,是大儒宋濂教出來的,和他那位陰險狠毒、嚴酷無情的父親正相反,他寬厚仁慈(開國皇帝剛猛,第二代則仁和,中國帝制時代這樣的例子很多)。父親搞嚴刑峻法,兒子就想辦法寬赦罪犯。在自己還沒登基前,這樣做顯然是有悖於父皇的既定方針政策的。可朱元璋很喜歡這個兒子,不能把他怎樣,便問和兒子一起去辦事的大臣。

事隔六百多年,我佩服袁凱的機智之餘,更同情他,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了。一個是一言決人生死的當朝皇帝,一個是日後要登基的皇儲(朱標後來死在他父親前面,沒能當皇帝,這是當時袁凱等大臣很難想到的)。要評判誰是誰非,換了你我生活在當時,敢嗎?兩面討好、誰也不得罪恐怕是在那種專制時代,為人臣者唯一能想出來的辦法,就這樣都差點掉了腦袋,你叫這做大臣的怎麼活呀。

袁凱裝瘋騙過了老皇帝,我有點不太相信。《水滸傳》中刺配江州的宋江題寫反詩,事發後裝瘋到屎堆裡打滾,可連在閒通判黃文炳都騙不了,這把戲哪能騙過出身底層、經過無數大風大浪的朱元璋。大概是朱元璋放了袁凱一馬。我認為袁凱能躲過屠刀,一是朱元璋和朱標雖然性格迥異,但有父子之情,朱元璋對這個兒子寄以厚望,兩人沒有大的權力之爭,無非是辦事風格不同而已,因此沒必要殃及池魚;其二,袁凱既不是傅友德、廖永忠這樣有開國之功或掌握皇帝見不得人秘密的宿將,也不是宋濂、高啟這樣名聞宇內的文人領袖,對皇帝的權威威脅不是太大。

朱元璋父子之間沒有根本矛盾,袁凱當“騎牆派”尚可活命。五百年後,他的一個同宗面臨了同樣的難題,因為爭執的不是辦事嚴格或仁厚這樣的小事,而是大權歸誰的重大問題。這個人便是比袁凱名字多一字的大梟雄袁世凱。戊戌變法時,“帝黨”、“後黨”的權力之爭已不可調和,擁戴光緒皇帝的康有為、譚嗣同等人決定先下手為強,圍攻慈禧居住的頤和園,用逼宮的方式讓老佛爺交權。可這些書生手裡沒兵,便打起了掌握北洋六鎮精銳之師袁世凱的主意,譚嗣同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