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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荒謬的說法連另一個老資格大學士楊廷和都看不慣,替江西人抱不平說,因為一個奸民的行為而波及一方,是不正確的。江西已經被裁減鄉試舉人錄取名額,難道還要把宋、元的古人拉出來審查懲治嗎?
焦芳不僅僅歧視江西人,對其他南方人一併歧視,就是談到古人也忘不了詆譭南方人,他專門作《南人不可為相圖》進獻給劉瑾。因為劉瑾是陝西人,他拍馬屁增加了陝西鄉試名額,當然也不忘給自己的家鄉謀福利,將老家河南的鄉試名額增至九十五,同時給山東、山西增加若干。——他也不能太露骨地只為劉公公和自己的家鄉造福,別的北方省搭便車利益均沾。直到劉瑾、焦芳事敗,被皇帝懲治後,各省鄉試名額才恢復到原來的數額,一個大學士,如此明目張膽地搞地域歧視,看起來源於個人恩怨,實則有著深刻的文化背景。這種將同一地域、同一姓氏捆綁在一起,共享榮光和恥辱的落後觀念,和傳統的農業社會結構有關。
古代中國是個立足於鄉土的社會,多個朝代都有家鄉五百里以內不許為官的迴避規定,就是要防範地方勢力。一個人透過科舉出來做官,同鄉是個非常重要的資源,官員鄉土情結割捨不斷,因此官場上的人往往不以政見而以籍貫論是非。同鄉總是互相提攜,互作奧援,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每個朝代,以籍貫為營壘的權力暗鬥都很厲害。而科舉是士子進入官場最主要的路徑,哪個省科舉成績好,哪個省在官場的勢力就會更大。唐代以前,重要的政治人物多出於北方,這和北方開化更早,經濟文化比較發達有關。宋代以後風水轉過來了,北方被契丹、金人蹂躪,所謂“洙泗地,亦羶腥”,孔孟的故鄉也在異族統治下。反過來南方的經濟文化空前發展,南方人在政治版圖中的份額越來越重,一個重要的標誌是南方人的科舉成績越來越好。
宋代簡直是江西人的朝代,無論政治、文化都是天下楚翹,歐陽修、王安石、黃庭堅、曾鞏、文天祥、晏殊父子這樣的人舉不勝舉。明、清兩代,包括江西在內的整個南方,科舉成績更不得了,這和南方更重視教育的傳統有關,而重視教育的基礎是這些地方經濟上更為發達。明、清兩朝為了平衡南北的政治勢力,在鄉試份額上已經對北方有所照顧,南方有所抑制。即使這樣,江西、江蘇、浙江這些省在科舉中,成績還是遠遠地超過其他省。焦芳裁減江西鄉試名額是釜底抽薪的毒計,因此每三年江西參加會試、殿試的基數大幅度減少,那麼中進士的人數必然會受到很大的影響。中進士的人一減少,那麼當知縣,入翰林院,最後做部院大臣,直至進內閣的人就會減少,當地的政治影響也會隨之減弱。
焦芳所謂南人奸邪,不能為相的論據其實是非常可笑的。因為南方科舉的成績好,進入官場的當然更多,這有什麼奇怪的。而其他做官的人一多,其中貪贓違法的官員絕對數也會比別的地方多。楊廷和所說“因為一個奸民的行為而波及一方,是不正確的”,今天仍有現實意義。
清末有一個故事,戊戌變法失敗後,專門舉行一次經濟科的會試,廣東舉人梁士詒文章寫得很好,深得主考官之心,本來想錄取為第一名的,上報給老佛爺批示,老佛爺看到他是廣東人,心裡就不高興,康、梁這些“亂黨”多出自廣東。再看他的姓名,和梁啟超同姓,和康有為同名(康有為名“祖詒”),更是極不舒服,大筆一勾,這個“梁首康足”的才子就名落孫山了。而第二名是後來給袁世凱復闢帝制吹喇叭抬轎子的楊度,他也來自“亂黨”很多的湖南,同樣受到連累,丟了功名。老佛爺這番行為,可是地域加姓名的複合型歧視。
嚴嵩的才氣和乾隆的自知之明
嚴嵩是明代嘉靖年間的權臣,和明代弄權的太監王振、劉瑾、魏忠賢等人相比,嚴嵩是個科第出身的大才子。其文才不僅那些宮內宦官難以望其項背,即使是在同時代的文臣中間,也為世人公認。可惜他和嚴世蕃父子兩人是有才而缺德,這樣的人幹起壞事來水平更高。
史書記載嚴嵩長得疏眉朗目,身材修長有玉樹臨風之態,且聲音洪亮,出生江西卻不說方言,一口標準的官話,儀表為文臣中的第一流,且在當兵科給事中的時候,政績不俗。這是當然是他發跡的本錢,但他最大的本錢是“一意媚上”,揣摩皇帝的心思。在皇權時代,應當說這不是個特別恥於提及的毛病,而是生存的必須。皇帝欣賞他一是青詞寫得好,嘉靖希望長生不老,好道教,喜歡用青詞來向上天祈福,當時入閣的大臣大多寫得一手好青詞。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皇帝讓人制了五頂道士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