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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部分

是她兒子和張九皋這些少年經常誦讀的呀。人們還以為如此雅緻的文字一定出自古人手筆。王維玉樹臨風般的姿儀與瀟灑談吐,已吸引了宴會上所有人的目光。岐王見機,立刻將話題轉到今年京兆的考試上。玉真公主轉頭問王維是否入闈。這時候,岐王才輕描淡寫地提到了公主舉薦張九皋一事。玉真公主笑著對王維說:自己會為他盡力。

玉軫朱弦,為王維換來了那年的解頭。

詩人杜牧入闈那一年的主考官是崔郾。太學博士吳武陵騎著瘸驢赴他擺下的宴席。見崔郾出門來迎,他迫不及待地高聲朗讀起杜牧的《阿房宮賦》。

崔郾聽後也忍不住擊節讚歎。吳武陵立刻請求他選杜牧為狀元。崔郾也直言相告,狀元早已花落別家。吳武陵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就第三名吧。沒曾想崔郾還是為難地搖了搖頭。那就第五名!沒等崔郾回答,吳武陵很堅決地說:如果還不行,就把這篇賦還我。崔郾連忙點頭應允。一回到宴席上,他立即高興地宣佈,剛才吳太學幫自己選杜牧為今科第五名。對杜牧的放蕩不羈,在座賓客不無微詞。但崔郾也很誠懇地說,既然答應了吳武陵,就算杜牧是個屠狗之人也不能更改了。還好,杜牧總算不是屠狗之人。

為了像王維、杜牧這樣得到推薦,舉子們便把自己平時得意的詩文編輯、謄清為卷軸,投獻給當時的權貴、名流。這種風尚就叫做“行卷”。一次不夠,隔日再投,稱為“溫卷”。白居易以《賦得古草原送別》向當時的名士顧況行卷。顧況笑著打趣眼前這個只有十六歲的書生:“長安物貴,居大不易。”可當他看到‘“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時已不禁傾倒,讚歎道:“有句如此,居亦何難?”

盧儲的行卷就更是一個浪漫故事了。他向尚書李翱投贈詩文時,正逢主人外出。李翱年方及笄的愛女從案几上撿起盧儲的卷軸。細細誦讀後,李小娘斷言盧儲一定會是狀元郎。這話恰好被回來的李翱聽見了。數日後,他就託人向盧儲提親。一卷詩歌成就了一門姻緣。來年金榜題名時,也就是盧儲的洞房花燭夜。這位新狀元(又稱“狀頭”)兼新郎官的才子乘興寫下了一首催妝詩:

昔年將去玉京遊,第一仙人許狀頭。

今日幸為秦晉會,早教鸞鳳下妝樓。

時入晚唐,行卷之風已盛行長安。杜牧行卷時編了一卷詩,共一百五十篇;皮日休行卷時編了《皮子文藪》十卷,二百篇;《唐摭言》記載,舉子薛保遜行卷的時候所編的卷軸粗大無比,號稱“金剛柞”。每到春闈前,公卿門前的舉子如過江之鯽。他們送來的卷軸多數都沒有能送到主人的案几上。看門的老嫗用寫滿錦繡文章的卷軸代替守夜時用的脂燭,照亮了一個個漆黑的夜晚。

誰的卷軸能放到公卿名士的案頭呢?當然是門第顯赫計程車族子弟。透過剛才提到的幾個故事浪漫的情節,可以看見一點兒都不浪漫的本質:王維出身於號稱銀質金飾的太原王氏,杜牧的祖父杜佑是聲名顯赫的元老重臣,盧儲是海內“四姓”之一的范陽盧氏子弟,而他的岳父李翱更出於唐朝門第第一的隴西李氏沒有這些市儈的前提,故事又何以能演繹得如此美麗?

盧儲的故事只是偶然開放在明淨月色裡的曇花。寒門舉子的落寞背影卻總在明月照不到的地方。正如《舊唐書》中所描述的那樣,“勢門子弟,交相酬醉;寒門俊造,十棄六七”。這種對人不對文章的做法將舉子的先賦身來作為擢拔人才的尺度,多少還殘留著九品官人法的嫋嫋餘韻。在科舉考試的形式下,高第士族重新贏得了政治優勢。考試成了他們又一條青雲之路。文化底蘊深厚、人脈深厚計程車族,如滎陽鄭氏、博陵崔氏和趙郡李氏的子弟紛紛入鬧應試,為自己博取進士功名。重視科舉的晚唐,來自士族的宰相反而比過去一百多年都要多。科舉選拔和門閥政治,這兩種冰炭對峙的觀念竟然模糊了界限,消弭了分歧,為士族高門的子弟迎來了最後的東風。但是,在許多看似美麗的故事中,科舉制度失落了其本應具備的意義,直接滑向荒誕

李曜記得最為深刻的,是在長慶元年春,那一段“滿地落花紅幾片”的幕春故事。

形式上遵循書面考試的規則,但又默許人們用行卷、通榜等方式來干預書面考試的結果,這就背離了考試製度本身張揚的機會公平這一價值旗幟。

士族政治借科舉之屍還魂,也背離了設立科舉制度時削弱門閥政治的初衷。正因為這種深層矛盾的存在,行卷、通榜在唐朝一直是朝野認可的一種時尚,卻沒有合法化。在李曜看來,這姑且可以稱之為“隱性規則”或者後世所流行的詞彙“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