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昭沒有理他,卻向外邊的人吩咐一聲:“快,把院子裡的雪給本帥收拾乾淨了,廊沿下的欄杆拆下來烤火。錢立鵬、蔡蘊康和我住大殿,牙兵們住西配殿,步兵們住在東配殿。”
外邊的人答應一聲,各自分頭幹了起來。突然,東配殿裡有人大叫一聲:“媽呀!”隨著喊聲,又從裡邊跑出來幾個人。這些人跑得慌忙,幾乎與李嗣昭撞個滿懷。李嗣昭見狀一聲怒喝:“混賬!瞎鬧騰些什麼?”
“回節帥,這,這兒發現了一具屍體,還是個女的。”
李嗣昭怒道:“手底下沒粘過血的嗎,個把屍體能把你們嚇成這樣!”不過他也知道他們只是猛不丁看見女屍,這才嚇毛了手腳,所以還是跟著他們來到東配殿。
一到這邊,果然看到牆角里蜷縮著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娘子。不過,她的臉太髒,看不清模樣,大約只有十四五歲吧。只見她身上穿著一身用藍線繡著邊的青土布布衫,光著兩隻腳丫,用一根布條把鞋子貼著前後心捆在一起,大概是因為這樣可以暖和一些。她的小臉很難看,凍得烏青發紫還帶著點灰色,像是在哪兒蹭了一臉的香灰。一群兵士圍在她的身邊,一個個被著手,品評著,議論著。大概是又怕沾了晦氣、又怕髒了手,誰也不肯上前把她拖出去。
李嗣昭拿眼角瞧著他們,冷冷一笑說:“哼,你們也算是所謂邠寧精銳?我李嗣昭帶的兵,這十來年打了不知道多少仗,隨便一仗下來都是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瞧瞧現在,區區一具女屍就把你們嚇成這個樣子了。真是膽小如鼠,給我提鞋都不配!——來呀,牙兵營的人何在?”
“在!”
“把她拖到廟外,扔得遠遠的。”
“喏!”
一個牙兵答應一聲,拖著那女子就向外走。可是,剛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節帥,這小娘子怕是沒死透,某覺者,她胳肢窩裡還有點熱乎呢!”
“什麼,什麼,有這樣的事?”李嗣昭有些意外,走上前來,用手把住那女子的脈搏仔細地診視了一會:“嗯,是還活著。來,你們把她搭到大殿裡,放到火邊上讓她烤烤火,興許還能救過來。”李嗣昭久經戰陣,絕非什麼善男信女,但見死不救卻也是做不出來的。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那小娘子弄到大殿裡的火跟前,李嗣昭又命人燙了一碗他隨身帶來的清酒,翹開她咬緊的牙關灌了下去。不大一會兒,那小娘子的脈搏跳得有力了。再等一會兒,鼻翅一張一合地好像有了氣,臉色也有點泛紅,只是還沒有完全醒過來。
李嗣昭不再管她,坐在火塘邊上默默地想心事。牙兵們早把大殿裡打掃乾淨了,火架子上,烤熟了的鹿肉發出陣陣的香味。一滴滴的油濺在火上,“滋滋”地響著,冒出悠悠的青煙。錢立鵬揀了一塊烤得焦黃的鹿肉,雙手捧著送到李嗣昭面前。
李嗣昭卻搖頭說:“你們吃吧,我這會兒一點兒都不覺得餓。你聽,他們在東配殿里正喝酒呢,你們要是想去,就只管去。放心吧,我不會跑,也不會籌謀什麼狗屁大計!”
錢立鵬勉強笑了笑說:“邠帥,您老別太難過。卑職說句不知進退的話,大王只派了我們兩個不成器的來接您,那是對您的信任,要真是不相信您了,就憑我們這兩塊料,在您面前頂個屁用?所以依卑職看,您也不必老跟自己過不去,您得保重啊!”
李嗣昭重重地嘆了口氣:“唉,你說得也對。老錢哪,你們不要怪我李嗣昭的脾氣不好,我這是心裡難受啊!當初我等四節度,都是大王身邊的親信,衝鋒陷陣也好,出謀劃策也罷,哪點做得不夠了?何曾想,到了關中之後,離大王遠了,這情分啊,看著看著就好像薄了其實哪裡薄了,我瞧著,定是有人在大王面前進了讒言,才有今日這等局面。”李嗣昭說著說著,竟已潸然淚下。
蔡蘊康在一旁道:“邠帥,剛才老錢說的有道理。您是什麼身份,千萬不要太過於傷心了。某等知道,今年之所以興師動眾,除了大王壽誕之外,三郎正好十五,估摸著大王是要為他行冠禮了。三郎如今是大王親兒裡頭最年長的啦,加冠之事自然不能草率輕易,這才叫某等星夜兼程去邠寧請您老來參禮的。為的就是早一天把節帥接回太原,和諸位節帥商議得妥妥當當,把這兩件事都辦得更好。近來秦王又定了兩川,也是我們河東的風光大事,這情形下,兩件喜事可就更不能辦得馬虎了。您老一回太原,就不能歇著了,所以更要保重身體才是。”
李嗣昭又是一聲長嘆:“唉,落落和廷鸞都歿了,廷鸞之死還跟我李嗣昭脫不得關係,如今存勖就是大王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