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嗣問:“那些木箱並無特殊,我等裝作埋鍋造飯,將其燒掉之後便是完全的‘毀屍滅跡’了,何必還非要將灰燼掃入河中?”
李曜微微一笑:“司徒或許未曾注意,這些用來裝金珠銀錠以及開元通寶的木箱,所用木料都是統一的,並非隨意伐取製成。而任何軍隊在行軍之中埋鍋造飯,其伐木絕不會如此講究,只能就地取材,因此,軍中埋鍋造飯,木柴灰燼定是雜亂無章。可如果我等一次停留途中造飯,所用木料竟然驚人的一致,而偏偏能燒出這種灰燼的木料根本不是當地產出敵軍之中若有細心之輩,便容易發覺其中異常。我等領兵將領,除了忠孝仁義勇,還需有智,智者無分大小,大事精明,是戰略之智;小事細緻,是戰術之智,此二者有前,可為謀士;有後,可為將校;兼而有之,方為統帥。”
李承嗣聞言大震,誠心歎服。他這一路來,被李曜震驚不止一回,有好幾次,也都是因為李曜的身份原因麻著膽子聽命,可每一次的結果都證明李曜料事如神,今日他其實也只是隨口一問,哪知道就這麼一處小得不能再小的細節,李曜也考慮到了。李承嗣雖然大李曜幾歲,但從今日起,他心中的李曜已經是一個不可超越的存在了。
“使君!軍情有變!”史儼忽然帶著一批風塵僕僕的騎兵打馬而來,氣喘吁吁地朝李曜抱拳道。
李曜深知史儼是騎軍悍將,幾日幾夜不下馬背也是尋常事,而今他居然騎馬都累得氣喘吁吁,可見是不惜馬力狂奔許久,這說明軍情有重大變化。
李曜心中也是一緊,面色卻毫無變化,只是點頭微笑道:“史將軍辛苦了,且先休息片刻吧。左右,茶水伺候。”
史儼策馬飛奔許久,確實嗓子都要冒火了,聲音都顯得有點“破”,但他卻顧不得先喝水,忙攔住李曜道:“使君稍等!此事事關重大,喝茶待會兒不遲。”
李曜笑道:“看史將軍如此急切,想必朱溫是決定端坐汴梁,等我去打了?那麼葛通美那邊,定然是按兵不動,繼續蟄伏,等我入彀?”
史儼又驚又喜:“這這等訊息,某聞之魂飛,使君如何先知?”
李曜哈哈一笑,搖頭道:“某非先知,只是若非如此,將軍何必如此急迫?不過,將軍大可不必如此著急。”
史儼一愣,李承嗣雖然此刻無比信任李曜,但也有些隱憂,問道:“若是如此,使君來打這曹州,只怕就算白打了,而且打了曹州,離汴梁這般近,萬一朱溫豁出去,不管不顧派出城中守軍——那可是汴軍精銳,如今至少也還有三四萬之眾——來攻我等,我等如何處置?若是被他一擊即走,那濮州大軍又未曾被我調動,我等卻往哪裡走脫?”
李曜知道他們為何擔心,之前自己的判斷從未有過半點失誤,因此他們信任自己,而這一次,自己的判斷出現了偏差,或者說朱溫方面終於看穿了自己的意圖,所以未能調動濮州守軍,如此這調虎離山的戰術就算失敗了,他們心中便沒了底。
李曜卻絲毫未見慌亂,反而道:“諸位以為,汴梁堅城水繞,我三千精騎可能飛奪?”
李承嗣苦笑道:“使君說笑了,除非真如使君所言‘飛奪’,若不能飛進城去,如何奪取?我等輕兵而出,輜重全無,糧草也是靠從朱溫這些城池中強奪而來,連飛雲梯都沒有一架,方才若不是使君早在城中埋下內應,這曹州城雖然只有守軍兩千,卻也不是我等旦夕可下的,至於汴梁”他直接搖了搖頭,意思是想都別想。
李曜仍是微笑,卻沒再與他說話,而是轉頭問背後的李襲吉:“襲吉先生,那批貨,可到了?”
李襲吉點點頭:“使君放心,貨以轉運交接完畢。只是一條,顧大舟說,這批貨囤積不易,若是太快用掉,下一次就恐怕不夠了。另外,他還讓某問使君一句,下一次轉運,大約是在何處,他好方便提前安排。”
李曜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雲捲雲舒之間,陽光時隱時現。片刻之後,他才極其簡單地吐出兩個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字:“洛陽。”
汴梁,宣武軍節帥王府。
朱溫臉色微變:“李存曜這廝果然好手段,何時在我曹州城中埋下的內應,居然能為他賺開城門,陷我汴梁拱衛!”
敬翔急道:“李存曜素來詭計多端,他既在曹州埋下過內應,這汴梁又如何敢說沒有?況且他還親到過汴梁,未必不是為了安插內應而來!僕以為那盈香妙坊就頗有可疑,大王還須速查,最好是全城大索,務必在李存曜殺到之前完成剔選,以免如曹州一般萬劫不復。”
朱溫聞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