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炭柱一樣倒在這超自然的不滅熾焰中不再掙扎,直到燒成難辨其形的焦黑一團。中國人的野戰炮在遠處轟響如雷,五斤重的鑄鐵炮彈在人群中輕易劃出一道血線,把手執矛劍的民兵們如紙娃娃一樣擊倒。一些傷亡較大的團幾乎立刻就崩潰了,剩下的也不過多半是被嚇軟了腿而已。他們疏開隊形,慌亂地逃避著從天而降的毀滅,可這時帝國火槍兵卻迎面開來,他們踩著鼓點踏過硝煙籠罩的戰場,齊削細刻的佇列便如石匠在花崗岩上彈下的道道硃砂紅線。在這剛毅有力的步伐面前,似乎不管俄軍數量再多,也如薄霧見上烈陽,不過瞬息便已消散無痕。
撐到入夜就是勝利。格里哥利不知道這算是自我安慰還是自我麻醉。軍心渙亂。他看得出來,他們個個眼中都寫滿了絕望的恐懼。但這並不是他們的錯,人們已經竭盡所能,試圖用土塹、路障、壕溝、木壘阻擋明軍哪怕片刻的前進。然而他們生為農夫獵戶,手上拿慣的是草耙樺弓,不是鋼鐵與烈火鑄煉的殺戮機器,難以指望他們能做得比螳臂擋車更好。
重整旗鼓的俄軍士兵沉默地進入戰鬥位置,他們的隊形疏散寬大,人人手中都拿著皮盾、木板乃至任何能用來抵擋槍彈的東西。格里哥利已經和明軍打過夠多的交道,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些什麼。他沒有像別的軍官那樣把部隊整整齊齊部署在開闊的高地上,而是把手頭的八個步兵團集中在一列低矮丘陵朝東的坡面上。儘管這裡視野受限,要是明軍發起進攻,他們的火槍線列就必須依次翻越山脊,因而無從發揮威力巨大的齊射和炮擊。
“長官!”一名騎手縱馬從兩個矛兵方陣間衝過,直到格里哥利面前幾步才猛一拉韁滾鞍落馬。大尉認出這是他半個小時前派出偵察的哥薩克哨騎。“中國人停下來了!”
格里哥利深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把自己嗆得咳嗽起來。“距離多遠?”
“前方大概兩俄裡,他們正在轉入防禦隊形,開始就地休整。”
“很好”大尉儘可能保持平靜地點了點頭。就算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軍隊也會疲勞,也會幹渴和飢餓。即便是他們也沒法不進滴米不停片刻地戰鬥整整八個小時。他抬頭遠望,西斜的殘陽遠掛在地平線外,將那萬千敵兵頭上的雲霞淬成一抹血紅。在這不祥的魅光中,俄羅斯士兵們盡皆鬆下一口氣來,收兵解甲拿出乾糧飲水休息吃喝。
格里哥利縮了縮脖子,從腰帶上解下鹿皮水袋灌了口伏特加,伸手進懷裡摸出一大塊乾硬粗糙的黑麵包,夾著幾丁切碎的鹹肉和乳酪,狼吞虎嚥地嚼了起來。這頓簡陋的晚餐雖然粗澀難嚥,但好歹還能勉強果腹。身為軍官他多少也對戰局有所瞭解,自從五日前與奧廖爾城失去聯絡過後,再沒有半支麥穗運到前線,本就空蕩蕩的糧倉現在徹底見了底。三日來,普通士兵每天只能分到一磅半黑麵包和一盎司幹乳酪,中層軍官也不過多上一兩片鹹醃肉。只是為了今日決戰,薩福諾沃才撥出最後一點糧食,讓士兵們臨行前吃頓飽飯。
就讓他們吃頓飽飯吧。至少明天還能有力氣迎接來自地獄的死神。格里哥利嘆口氣,就著伏特加硬吞下最後一塊黑麵包,擦擦嘴站起身來,隨意拍了拍舊斗篷上散落的麵包屑。這件不起眼的灰色氈袍讓大尉看起來和普通士兵幾乎毫無區別,而他也正希望如此。幾個月來,帝國遊擊兵在原野間悄然潛行,倒在他們致命毒箭與槍彈之下的俄軍官兵數以百計。格里哥利無論如何也不會希望自己被這幫神出鬼沒的死亡天使盯上。
人群突然一陣騷動,格里哥利轉頭看了過去,正好看到另一名哨騎從坡頂衝將下來。夕陽漸沒,暮光幻動著炫彩映照在他身後,恍若一匹迎風揚開的威尼斯錦緞。騎手拼命揮鞭策馬狂馳,嘶聲竭力的高喊順著晚風飄曳傳來。
“戒備!全體戒備!敵軍——來了!”
他的話音尚在天地間久久迴盪,那輪落日已卷著霞光猛一頭栽入山脊微弧的邊緣之下。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天地皆為昏暗所奪,便如人們交相盼顧的滿腔驚愕。然而,只轉眼的功夫,一抹金紅的火雲從騎手背後升起,無數閃耀的星點紛揚直升照亮了灰藍的天空。
“不!這不可能!”格里哥利失聲叫了起來,全然沒意識到自己的牙齒深深咬進了嘴唇。這實在令他難以置信,明軍通常儘可能避免在夜間作戰,那隻會讓他們引以為傲的遠端火力難以發揮優勢。他們沒有理由這麼做,除非
像是在回答大尉的自言自語,一名帝國騎兵鐵黑色的剪影出現在被火光映紅的山頂。他一手挽韁,一手高擎著旌矛,晚風牽開銀灰色的鷹旗,在夜空下獵獵嘯舞。身披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