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8部分

期,她甩著兩條小辮子跟著串聯大軍擠在南來北往的火車上浩浩蕩蕩闖天下,哼哼,那時候坐火車的情形與現在是多麼退然的兩樣,像她這麼大的女孩子,要是不依賴一幫男同學的幫助,幾乎就沒法從火車的視窗爬上車去。在骯髒的車廂裡,所有空間都飽和地利用起來,連行李架上都躺著人,在從北京到上海的那次“遠征”中,她和另一個女同學佔領了車廂裡的廁所,在裡面足足鬆快了兩個多小時,任憑人們在外面把門擂得砰砰響。後來每每向別人學說這段“喜劇素材”時,她對自己當時在廁所裡那種心安理得的描繪,總能引起聽者的捧腹大笑。她望著眼前寬大明亮的車窗,望著車窗兩旁垂掛下來的勾外窗簾,望著鋪了雪白臺市的桌面上那盞考究的檯燈,似乎怎麼也體會不出當年擠火車時那種浪漫的激情和樂趣來了。她用皮鞋的高跟贈了蹭地,紅色的地毯又厚又軟,再也不是那種溼流渡、粘糊糊的感覺了。那劃時代的一切確實都已經過去了,成為一個不堪回首的夢。

“不妨礙您嗎,同志?”對面的中年人掏出一根香菸,彬彬有禮地衝她笑著說。

“不不,”她連忙擺擺手,“我不在乎煙,我爸爸就抽得很兇,我燻慣了。”她邊說邊注意地端詳了他一眼。

中年人穿了一身淺色的西裝,高高的鼻樑上架著一副品檔很高的金絲眼鏡,身材魁梧,面容卻很斯文。他嘴裡輕輕地噴出一股帶甜味兒的煙霧,笑容可掬地放下報紙,向她問道:“您是去北京?”

“是的。先生也去北京嗎?”她還是頭一次使用“先生”這一稱謂,所以說得有點兒生疏彆扭。

“啊啊,”那人點點頭,大概是被她的客氣影響了,沒有再稱她同志。

“小姐是南州人吧?在哪個部I‘J工作呀?”

“我在南州941廠工作。”

“941?啊,是保密工廠吧?”中年人誇張地做出一個神秘的表情。

“咳,什麼保密不保密的,就那麼回事吧,衛星時代,什麼密呀,沒密!”

“哈哈哈,”中年人笑起來,“小姐說話蠻有意思呀。您這是去出差嗎?”

“不是,北京的中央歌劇院想收我,叫我去試試嗓子。”

“啊,怪不得聽您的聲音很好聽,原來是學過聲樂的。”

中年人說話熱情而有禮貌,給人一種自然的親切感,她很快擺脫開拘束,輕鬆地同他攀談起來。

“先生是華僑吧?”

“不是,我是外籍華人。”

“來旅遊?”

“不,我是裡克貿易公司派駐南州市的代表,我姓馮。”中年人從上衣袋裡取出一張名片遞過來,“小姐貴姓?”

她很不習慣地接過名片,“姓施。”

整個一上午都在輕鬆愉快的閒談中晃過去了,中年人性格開朗,談鋒很健。談風景,談氣候,從南州說到維也納,還談了音樂,談了外國的歌劇院和音樂學院,從當代十大女高音到風靡世界的“貓王”和“硬殼蟲”樂隊,所談的話題幾乎都是她感興趣的,她的話也因此多起來。

“沒想到馮先生對音樂還是個行家。”

“嗅!那可談不上,我只是比較喜歡一點兒罷了。施同志什麼時候登臺演出,我要能趕上機會一定去欣賞。”他不知不覺又稱她為同志了。

“看這次考試情況吧,我估計問題不大。”她心神信然地笑著。

中午,一個年輕列車員走進他們的包廂,通知他們現在可以去餐車用餐,小夥子說話的時候,看也不看她,只把股衝向西服革履的中年人,顯然是表示正式的軟臥乘客只是他。一股強烈的羞辱感和自卑心膠和在一起從她的靈魂深處冒出來,以前,即便是在當走資派子女的時候,她在精神上也從來沒有這樣自卑過。

餐車對硬席車廂的午餐供應已經結束了,鋪了白塑膠布的餐桌被擦得乾乾淨淨,又擺上了花瓶和各色水酒。這趟車的軟席乘客寥寥無幾,所以大部分餐桌都空著。

這是她頭一回跟“外國人”一道吃飯,中年人要了一個辣子雞丁,一個煙大蝦,還要了冷盤和酒,菜不多,可兩個人吃富富有餘。

在她的那幫朋友中,有不少人和外國人有交往。現在交外國朋友也成了時尚,全不像過去那樣躲躲閃閃,生怕沾上“洋”字惹是生非了。連過去人們談虎色變的“海外關係”如今也成了值得四處宣揚的榮耀,甚至成了談戀愛的價碼,別管是什麼醜八怪,只要國外有親戚,立即就會身價百倍,對方也得刮目相看,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連不少幹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