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槳划動時帶起的碎碎波濤,在縹緲的歌聲裡時隱時現。
“走吧,單兄,這般美景,可莫要平白辜負。”兩人此時已心意相通,抱著放鬆休憩的念頭,順著岸邊堤壩緩步行去。行不過幾步,單鋒已被夜色下的綺海迷住,他讚道:“想不到在帝國的心臟,竟有如此秀麗宛約的景色,雖說東南形勝,精巧細緻,料來也不過如此。”
搖了搖頭,章揚似是極力從腦海裡搜尋點滴記憶。只聽他慢慢說道:“東南山川之柔美,天下難有其二。綺海雖是出色,終限於方圓太小,難有那麗色天成,包蘊萬物的氣度,格調上先天就低了一籌。好比那些舫中曲聲,生澀呆板,如何能與大家相提並論。”
單鋒笑了一笑,自是知道他又想起了還留在均州的如嫣。有如此高手為鑑,此處的凡曲俗調,又怎能讓章揚擊節讚賞。兩人說說笑笑,不一會便行了數里路,斷斷續續聽完十餘支小曲長調。章揚掩不住內心的失望,正待招呼單鋒轉身離去。忽然,一陣琵琶聲越水傳來,急如驟雨,堅如金石。細膩時似柳飛櫻舞,激昂時若慷慨高歌。曲聲瑟瑟,按滑遊移不定,然而任它千折百轉,卻始終不帶輕靡之音,堪堪洗盡了這一池胭脂的濃膩。
四周漿聲齊緩,八音俱滅。行人過客,駐足入迷。章單二人愕然相望,心底裡都想知道這曲聲究竟是何人所奏。
第二章急報
湊到岸邊停靠的畫舫前,陸續擲出了數個銀元,那船孃猶自不肯說明何人奏曲。即便單鋒生性穩重,此時也不免有些惱火。他看了看章揚,又勉強再拿出五個銀元,盯著船孃道:“這樣總行了吧。”
那船孃眼睛一亮,目光貪婪的在銀元上逗留了許久,神情蠢蠢欲動。眼見她就要開口說話,這時一直待在艙頭默不作聲的船伕輕輕哼了哼,那船孃身軀陡然一凜,忙不迭的搖頭拒絕,眼神裡竟有一些驚慌。章揚匹自不死心,正待繼續追問時。忽聽身旁有人嘲諷道:“有了幾個臭錢,就自以為了不起。這等淺薄之人,真真不知天高地厚。”
章揚聞聲急轉,看見後方數丈以外,有個中年文士正傲然對視。此人身材矮小,雙眼眯縫,要不是一襲藍衫在身,脫脫然似個市井之徒。他見章揚神色似笑非笑,心中明白根由,惱怒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閣下仗著幾個臭錢,就敢藐視天下人麼?”
正在竊笑的章揚不由一怔,他收起笑容,打量了一下,拱手道:“不敢,在下雖衣食無憂,卻還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是方才舉止,有得罪之處,還請閣下多多諒解。”
聽他語氣謙恭,那文士倒也不好再行發作。他嘴裡嘀咕了幾聲,也不多話,便待轉身離去。
“且慢!”章揚急追了幾步,出聲挽留。
停下足下步伐,那人不耐煩的回頭道:“又有何事?”
章揚奔到他身前,誠懇道:“敢問閣下,可知方才那絕妙琵琶究竟為何人所奏?”
那文士棲笑一聲,大咧咧的答道:“你還看不出來?那船孃明明甚是愛錢,偏生不敢拿你這飛來之財。由此可見,這奏琵琶的人可不是尋常人等惹得起的。我勸你一句,綺海之上,佳麗如雲,你就斷了這個念頭吧。”
見他把自己當成了尋花問柳之徒,章揚有些不高興的說道:“閣下以己之心,度人之腹,未免有失偏頗。在下素愛雅樂,今日難得遇見高人,一心求見,哪有其他想法。閣下不願說,也就算了,何必胡亂猜測。”
“咦”了一聲,那文士倒來了興趣,望著章揚好奇道:“這綺海之上,每夜遊客不說一萬,也有八千。聽了許湄孃的琵琶,叫好之人雖多,能斷言她技藝高超的倒也沒有幾個。你能聽出高下之分,也算不容易了。”
“許湄娘?”章揚雙眉斜挑,輕輕的重複了一遍。那文士聽見他的聲音,這才發現自己話多失語,漏了底細。他尷尬的笑了笑,索性道:“既然被你知道了,我就乾脆明說吧。不錯,彈奏琵琶者,正是京中名家許湄娘。不過,她雖淪落舫間,卻無人敢於調戲。船家不肯告訴你,也是怕惹禍上身。早些時候為著她栽了跟斗的闊少公子也不知有多少,如今任你有錢有勢,再無人敢於嘗試。閣下既是隻為音律,我奉勸一句,聽完了也就算了,莫再求根問底。”
彷彿在為他的說辭作註腳,許湄孃的琵琶聲剛剛消停,綺海上頓時又鬧將起來。各色琴音曲調紛紛擾擾,混著俏語罵聲響成一片,與剛才的寧靜恍若天地兩重。
章揚越發納悶,追問道:“這卻是為何?”
那文士難得出言勸誡,如今見章揚還不知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