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知道,北征察爾扈草原,不是為了宣揚赫赫國威,而是將生死存亡當作了一個賭注?
夜,終於不可抗拒的來臨了。就在黑暗徹底籠罩大地前,柳江風震驚的看見,滿天晚霞在煙消雲散的瞬間,忽然迸發出血一樣的嬌豔。
正文 第五卷 天蒼野茫
第一章揣摩
幾頭獵犬萎靡的匍匐在馬旁草地上,往日氣焰薰天朝天直豎的尾巴此刻卻無力的貼服在股間。森白的牙齒縫中,長而猩紅的舌頭軟綿綿的耷拉在鼻下。彷彿十分藐視它們的狼狽,正在低頭啃噬青草的馬匹呼嚕嚕的弄出一串響聲,竟然將口鼻伸到了獵犬眼前。
在數百名扈從的拱衛下,籲利碣斜倚在隨軍軟榻上,雙眼半眯半張,也不知此刻在想些什麼。
丙酉年七月,北諒帝國破虜大將軍海威率步騎十二萬自東路而出,十餘日便已越過攬月峰鎖天關指撲察爾扈草原。與此同時,平賊大將軍董峻拔西線八萬壯士,旌旗蔽日振鼓而進,兵鋒更是犀利。雖然早就注意到帝國方面大半年來增補邊軍,動靜有些不尋常,鐵勒一族卻從未料到北諒人敢於放棄地利,揮戈北上。百餘年的爭戰,從來都是鐵勒趁著秋高氣爽草長馬肥之際揚鞭南征,即便是北諒帝國極盛之時,也不過將交戰的地點前推到鎖天關一帶。正是因為這種思想上的慣性,一心盤算是否在今秋再次南犯的鐵勒,面對帝國突如其來的奮力一撲,急切間竟也不知如何應對才好。
去歲的交戰,鐵勒雖是壓得海威董峻二人苦苦支撐,可自己付出的代價也相當可觀。貓兒湖的會戰,一線嶺的相持,董峻的突襲,勒支山的圍困,還有那讓鐵勒人深感恥辱的欽那河之戰,背後支撐的是無數鐵勒男兒的鮮血。為了恢復元氣,循著往昔慣例,除去汗王親領的數萬人馬,其餘都散居各部。如今即便飛羽急召,也需個月時間方能整頓復建。更讓籲利碣心煩的是,久無音信傳來的那瀚喀羅兩族竟然也在背後動起手來。比起初進草原步步留心的帝國軍隊,兩族攻勢要兇狠的多,短短十幾天時間,已經橫掃三個部落,要不是奔古爾查及時增援,只怕兩族聯軍氣焰更加猖狂。
輕輕的搖了搖頭,籲利碣有些後悔當初的大意。幾個月前那瀚喀羅兩族訊息斷絕,自己就已經起了疑心,偏偏又抱著僥倖的心理,認為他們未必敢將全族興亡輕擲於險地。一步錯步步錯,現下前門有虎,後院有狼,西鐵勒百年慘淡經營起來的家業,忽然面臨一朝破滅的危險。這,委實是自己的失誤啊!
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籲利碣舉目望去,見來人俯身馬背,髮辮上兩縷白羽飄飛,正是鐵勒一族最快的信使——飛羽。他眼角豁然一跳,倒也摸不準又有何事發生。
眼見得那信使奔到外圍,急急遞上一卷羊皮筏,旋又縱馬而去,籲利碣已經沉下氣來。自打十五歲起跟隨父親四處征戰,烽火狼煙早已把他一顆心鍛打的堅硬如鐵,管他是天崩地裂抑或是山呼海嘯,自己但有一個口氣在,便要挺直了身子面對。
“哼哼,海威董峻難不成還真想掃平我鐵勒?”接過了羊皮筏展開一看,籲利碣冷笑出聲,隨手將文書傳給身旁扈從。
信中訊息來得十分詳細,不但將海威董峻此刻所在交代得清清楚楚,甚至連他們此次出兵籌備的糧草物資都一一說明。想著那些足以支撐數十萬大軍征戰一年的輜重,籲利碣臉上不以為意,心中卻不免有些慌恐。秋季未到,族中放養的牛馬牲畜還散落在各地,若是海威董峻真的在草原上馳騁數月,對西鐵勒一族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但要是想正面交鋒,又談何容易?現在他二人齊頭並進,隱有互成犄角之勢,少了宦官監軍,更挾王師遠征之霸氣,委實不是自己倉卒間所能應付的。何況,那瀚喀羅兩族肘腋生變,非但害的自己不能像去歲那樣湊出二十萬大軍,反要抽調數萬人馬前去應付。這樣算來,須得盡發族中十五以上的男子,方能在兵力上達成一比一的均衡。只是,萬一到了這般田地,無論勝敗,鐵勒都承受不起。
在心頭盤算了半天,籲利碣依然拿不定主意。究竟是戰?還是退?是力保寸土不失?還是忍住疼痛,擇機而動?幾個念頭翻來覆去沒個消停,弄得他也口中不住的嘀咕。這時那幾匹馬兒像是有些意猶未盡,居然用頭拱了拱獵犬,似是不依不饒,非要吃到它身下的青草。獵犬還未移動身子,不滿的鼻息聲已經驚動了籲利碣,他一震之後抬頭張望,發現身旁扈從們俱都盯著自己凝重猶疑的臉上,這才警覺有些失態。當此緊要關頭,士氣如何能夠低落?腦中電般一轉,他忽然撮口打了個唿哨。
說時遲那時快